“二哥這兩日身體可好?聽皇上說最近二哥都告病在宮內,我一直擔心得很,今日剛巧得空便過來看上一看,順便帶了些清肺潤喉的山梨漿。”


    帝都禁城,紫陽宮內,溫墨崢坐在暖榻邊,細心體貼地把一罐山梨漿塞到兄長手中。


    溫墨疏打開罐子嗅了嗅,許是那甜味太過衝鼻,禁不住咳了兩聲,見溫墨崢一陣神色緊張忙擺擺手:“不妨事,今早吃過藥了,感覺已經好了很多。”長出口氣抱著錦被向後傾靠,已經恢複二皇子身份的溫墨疏笑容微露:“墨崢,突然迴到宮中居住不習慣吧?平日裏你喜歡去市井民間走走,現在要出去一趟可不容易了。”


    溫墨崢連連點頭,頗有些愁苦:“是啊,是啊!現在要出去必須有皇上準許,可我又不能天天去奏請皇上批準,原本還跟城東黃老伯說好這幾日去為他女婿監看一件案子的,竟是要食言了。”


    溫敬元的聖旨突然且迅速,溫墨疏和溫墨崢得到消息後第二天就在朝上確定撤王位複皇子的決定,不過十日,永鄯王和慈郡王兩個封號便徹底空懸,宮中向來惹眼的二皇子與不那麽引人注目的四皇子重新出現。


    楚辭在離開前就告訴溫墨疏要小心溫敬元之後的舉動,溫墨疏起初還在想,折騰這麽一番後溫敬元是否還有其他謀算,結果又十天不到,溫敬元就以整肅皇宮、嚴查人丁為由下令出入皇宮必須有聖旨、通行令牌或他親筆手諭,否則一概不允同行。如此一來,溫墨疏或是其他皇子再想接觸宮外勢力就不容易了,徹徹底底成了籠中之鳥,心思深重的溫墨疏亦因此病重數日,今天方才好些。


    “二哥,最近……最近皇上有找過你說些什麽嗎?”見溫墨疏若有所思半晌不語,溫墨崢肚裏的話便開始憋不住,拉了拉溫墨疏衣袖,一副茫然無措的孩子模樣。


    溫墨崢小時便很黏著溫墨疏,長大後也和他走得最近,是而溫墨疏對他從無隔閡,笑了笑,仍是那般溫潤如水:“皇上沒有找過我,但是他找你了,對不對?墨崢,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就算你不說也都寫在臉上了。”


    稍稍紅了下臉後,溫墨崢歎口氣:“昨天退朝後皇上召我去禦書房,問我對他執政以來的諸多改措可有意見,我自然說沒有。後來皇上又問覺得哪個皇子最適合接替皇位,我說不敢妄斷,皇上似乎有些生氣,說什麽我如其他人一樣就知道明哲保身、虛以委蛇。這些倒還算是輕的,臨走時皇上突然提起邊陲戰事,聽那口氣似是想讓某位皇子親征以振我大淵將士士氣,我迴去想了一整晚,越想越慌,隻好來找二哥你了。”


    “親征可不是說說那麽簡單,其中涉及多方關係,皇上再糊塗也不會輕易做決定。”沉吟片刻,溫墨疏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別怕,墨崢,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對了,君老板還沒入宮嗎?你不能找他商量商量?”


    “無念不比楚公子,他明麵上隻是個商人而已,皇上不許他進宮。”溫墨崢愁眉苦臉,全然看不出在外麵處事果斷、雷厲風行的樣子,“現在可好,他進不來,我出不去,有什麽事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我都快悶死了。二哥,反正楚公子也不在,沒事的時候我可以來找你下下棋解悶嗎?皇宮雖大,能與我聊天說笑的人就隻有二哥你了。”


    溫墨崢說得可憐兮兮,一向心軟的溫墨疏自然不會拒絕,笑著哄了弟弟半天才把人送走,而後一個人縮在暖榻上,眉心越皺越緊。


    “陳娘。”陳氏來給溫墨疏送藥時被他叫住,湊近榻邊,溫墨疏微帶凝重,“有件事得勞煩陳娘替墨疏走一趟。陳娘可還記得父皇的近身武將雲九重?他如今在禁軍營做玄武軍大將軍,他的女兒在翰墨殿做晉川公主陪讀,所以雲將軍獲了恩準可隨時入宮。我想拜托陳娘多留意些,若是看到雲將軍進宮請托句話給他,就說我缺一味他家鄉的藥,若是方便的話請他送來一些。”


    陳氏在宮中多年,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比誰都清透,且她一心忠於溫墨疏,因此對這古怪要求沒有半點推托猶疑,當下應了差事匆匆離去。


    吩咐完重要之事,溫墨疏感覺有些疲憊,抱緊棉被倚著軟枕閉目休息,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卻又驚醒,一陣猛咳後臉色愈發蒼白。取過溫墨崢送來的山梨膏看了看,溫墨疏最終還是選擇了僅剩半杯的藥茶,雙手捧著慢慢喝盡,唇邊一抹清淡笑意,喚著某人名字的語氣卻有些孤單寂寥。


    “離憂……”


    千裏之外,雪意盎然,六出冰花紛飛不斷,徹底將安州城包裹成一片純白。


    毓華樓那場大火損失慘重,因為大火撲滅後並沒能找到連嵩等人身影,倒是言離憂從裏麵被溫墨情救出,於是這筆賬便被算到了他們頭上。那家老板是個能人,一張嘴劈裏啪啦毫不饒人,一會兒說要見官一會兒說要私了,一會兒跟個潑婦似的罵街,一會兒又扯著言離憂哀嚎不止,一哭二鬧三上吊,煩得溫墨情險些一掌解決了他。


    事情鬧到最後還是楚辭看不過出了手,散出幾百兩銀票給那老板,順便為言離憂添了件厚實新衣,博得尹鈞白連連道謝的同時也收獲了溫墨情嗤之以鼻眼神。


    “言姑娘要保護好自己才行,如今你的生死牽係大著呢。”楚辭說著意義不明的隱晦話語,隨手又拿出百兩銀票塞到言離憂手中,“這是替殿下轉交的,殿下擔心言姑娘在安州吃苦受累,特地讓我送些錢財過來,也幸好我過來了,不然再迴帝都時言姑娘可能會瘦得沒人認得出。”


    楚辭言下之意是說溫墨情苛待言離憂,而他出現正是為了替溫墨疏給言離憂送錢。這種說辭言離憂或許會當真,溫墨情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他隻為送錢這麽簡單。


    “錢已送到,楚公子可以迴去複命了。”溫墨情毫不客氣攆人,手一伸,緊緊攥住言離憂手腕,“跟我迴去。”


    溫墨情的強硬態度總是令人惱火,言離憂有些不情願,垂著眉眼沒個好臉色,楚辭見狀微挑眉梢,出人意料地拉住言離憂另一隻手將她拽到身前:“言姑娘若覺得在安州太辛苦,我可以立刻就帶你迴帝都。”


    這樣公然搶人行為惡劣,溫墨情斜睨著楚辭,不動聲色亦不放手,卻把旁側尹鈞白急得不行:“少主,楚公子,你們別這樣,會弄疼王爺的……”


    言離憂搖了搖頭。


    那二人看著在爭奪似的,可沒人比她更清楚,溫墨情和楚辭誰都沒有真的用力,溫墨情甚至放鬆了力道,她的手腕上連一點紅痕都沒有。


    “多謝楚公子好意,我也想早日迴帝都去見墨……王爺,不過我答應過要幫忙追查一些事情,在完成約定前是不會迴去的。”言離憂從楚辭手中輕輕抽迴手腕,神色認真地朝楚辭欠了欠身,“還請楚公子轉告王爺,約定之事,言離憂絕不會忘記。”


    楚辭看著她沉吟少頃,而後點點頭:“好吧,殿下是個重信義的人,想來也不願看見言姑娘失信。”轉身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溫墨情,楚辭又道:“折騰到現在言姑娘應該餓了,不如一起吃頓飯如何——我隻請言姑娘,其他人要去的話必須自己付錢。”


    言離憂臉色一滯,悄悄望向溫墨情。


    慳吝小氣是溫墨情不容忽視的特色之一,楚辭又是大手大腳慣了的,讓他自己掏錢跟楚辭去吃山珍海味,溫墨情定然不會做出這麽自毀腰包的事;可是他也不會輕易答應讓楚辭帶她離開視線吧?若是拒絕,不僅駁了楚辭的麵子,對他吝嗇的評價也會徹底坐實,而且言離憂自己也會有種不痛快的感覺——去哪裏本該是她的自由,如果溫墨情所謂的保護變成了束縛限製,她實在難以接受。


    言離憂還在複雜地思忖著,溫墨情已心平氣和地給出迴應:“想去就去,我在客棧等你,記得早些迴來。”


    這般迴答不隻是言離憂,連尹鈞白都跟著驚訝了——溫墨情是這麽好脾氣又溫柔的人嗎?!


    不等言離憂提出質疑,溫墨情靠近楚辭揚手撣落他身上一絲灰塵,目光卻帶著不算友好的意味:“盡早把她送迴來。倘若被我發現你帶她出城,我會讓那幾匹馬騎著你迴帝都。”


    “真是令人生畏的結果。”楚辭淺笑,毫不在意溫墨情的威脅,風度翩翩地伸出一隻手臂讓言離憂攙扶,在尹鈞白忐忑目光注視下揚長離去。


    “少主,沒關係嗎?”


    溫墨情轉身,大步朝客棧方向走:“無妨,楚辭那隻狡猾狐狸不會自作主張給主子找麻煩,言離憂也不傻,連累自己喜歡的人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喜、喜歡的人?!”尹鈞白再次驚訝,倉皇間險些被自己絆倒,頗有些可憐模樣。


    先前他也覺察出言離憂與溫墨疏走得近,隻是言離憂一直未曾明明白白告訴,是而他也不願往那方麵去想,誰知道溫墨情毫不避諱直接把那兩個字說了出來,那一刹尹鈞白便如心上被射了一箭,疼,卻不敢說。


    溫墨情自顧走著,隻是放緩了速度,待到臉色蒼白的尹鈞白追上來才恢複步履匆匆。


    “王爺她以前都不會說喜歡誰,就連先帝也一樣,真沒想到……”尹鈞白苦笑,有些淒涼。


    “她不是你能企及的人,恐怕日後連溫墨疏想要掌控她都很難。”不知為何,溫墨情這次缺乏禮節地直接叫出了溫墨疏的名字,眉間似乎流淌著一絲不悅,“鈞白,或許我做的最錯誤一件事,就是當初把你派到青蓮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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