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笑風月拍拍手,不無得意地微揚下頜,“姑奶奶能在鴻臚州混得一席之地不是光靠嘴巴罵人,沒點兒真本領,那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能服我?”


    言離憂驚得合不攏嘴,對笑風月的印象再次刷新——這不隻是一個彪悍的青樓老鴇,更是兇殘的江湖女惡棍!


    深吸口氣慢慢吐出,言離憂半信半疑地看著笑風月:“你真想教我武功?為什麽?不怕我學了功夫逃跑嗎?”


    笑風月不以為然聳肩:“敢跑就試試,大不了我親自打斷你的腿。”


    言離憂臉色一僵,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跟你開玩笑呢,瞅你這憋屈模樣。”重又坐迴臥榻上,笑風月臉色緩和許多,“不是我自誇,姑奶奶這雙眼看人精準得很。你來醉風雪月樓快兩個月了,從你言行舉止和處事方法就能看出,你不是秦少爺口中所說那種惡女人,而且我很喜歡你的脾性。樓裏那群丫頭不是怕我就是巴結我,我一瞪眼睛她們就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實在無趣。我教你功夫是為了讓你防身——別看醉風雪月樓巴掌大的一塊地,它也算是江湖的邊角,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有些自保本領還是需要的。”


    被潑辣兇狠的青樓老鴇青睞,這種時候是不是該感到榮幸?事情的發展令言離憂啼笑皆非,然而莫名地,心底竟有一絲暖意,對笑風月的感覺也拉近許多。


    這是個不同於印象裏青樓老鴇的奇怪女人,看似吝嗇摳門,實則至情至性、善惡分明,若是違了性子寧願分文不賺。


    言離憂不禁覺得,也許留在醉風雪月樓是個不錯的選擇。


    “行,就這麽說定了,明天開始我教你功夫,願不願意你都得給我學。”見言離憂沒有反對的意思,笑風月伸了個懶腰,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瞪圓眼睛,“還有啊,再扣你三個月的月錢,算是賠那一籃子藥。”


    剛剛萌生的一絲好感被無情澆滅,言離憂瞠目結舌:“不是已經讓劉震賠錢了嗎?關我什麽事!”


    “籃子是你摔的,劉震的錢是姑奶奶要來的,你說關你什麽事?有能耐你去要,要來了我就不扣你月錢!”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言離憂徹底失去講理衝動,拍拍額頭歎口氣,比劃了個“隨你便”的手勢,迴想著片刻前發生的驚心動魄場景,搖頭離去。


    笑風月目送言離憂離開,臉上笑容忽地收斂,嚴肅而冰冷。


    “這是老娘閨房,來之前也不先打個招唿,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義之士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空蕩的房間內幾聲窸窣細響,畫著大幅春色圖的屏風一動,一抹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到笑風月麵前,長劍橫於頸間,寒光凜凜。


    笑風月冷笑一聲悠閑抱肩,嘲諷語氣就好像被威脅性命的人是對方,而不是自己:“一群王八羔子,是你們要姑奶奶看著她的,有用劍求人幫忙的嗎?當心惹火了姑奶奶把她放走,看看到時候你怎麽跟君子樓解釋!”


    如笑風月所說,言離憂在武學上有著極高天賦——另一種可能是她以前就學過武功,不過這個推論是否成立,已經無從考證。


    言離憂並不在乎答案如何,青蓮王是絕世高手也好,是柔柔弱弱的軟腳雞也罷,那些都與她無關。她是言離憂,是在醉風雪月樓給姑娘們看病的女大夫,僅此而已。


    “我教你的都是些防身功夫,再多的就不能繼續教了,別問為什麽,姑奶奶就是不想。”麵對於練功上愈發有興趣的言離憂,笑風月卻突然地提出停止教授,甚至蠻橫要求言離憂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此事。


    言離憂不清楚其中有什麽理由,但她還是老實照辦。


    教,那是笑風月的恩惠,不教,那是她的權力。作為受人恩惠的自己沒資格過多要求什麽,反正所學這些已經足以應付一般情況了。


    笑風月對言離憂的青睞有待眾人有目共睹,加上作為大夫著實幫助醉風雪月樓裏的姑娘不少忙,言離憂的地位迅速提升,不到半年,儼然成為除笑風月之外最受姑娘們尊崇的人。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的,言離憂喜歡這種看似束縛實則自由的生活,與初來乍到時的忐忑怨恨相反,現在她已經愛上醉風雪月樓,愛上這裏勞碌卻安寧的節奏,若是可以,她真心願意長待下去。


    然而,風波總是不期而至。


    冬去春來,醉風雪月樓迎來一年中最熱鬧的季節,偏在此時笑風月說要離開一段時間,去哪裏不說,做什麽也不說,隻說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二三月,在此期間醉風雪月樓一切事情都由言離憂和陳姑姑代管。


    “老板娘每年這時候都要出去走走,我們也不敢問,問多了她要大發雷霆的。”在廚房裏洗菜做飯時,陳姑姑與言離憂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我估摸著老板娘是去看誰吧,又或者去探望親人——以前她曾無意中提起自己有父親,但從不說與家裏有關的事。也是呢,我們這種身份的人總要被家裏嫌棄,說出去會給親人蒙羞,還不如不見。對了,紅蓮,你家裏親人呢?”


    “我?我沒有親人,就自己。”


    陳姑姑停住手裏的活,不無憐憫地看來:“真是難為你了,年紀輕輕就入這一行。我看你一舉一動都優雅有禮,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吧?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


    言離憂苦笑。


    陳姑姑這人刀子嘴豆腐心,麵相兇狠但率直,就是話多些,人忒好管閑事。


    “陳姑姑,紅蓮姐!前院有人鬧事,快去看看吧!”不等言離憂想好該怎麽迴答,匆匆闖進來的姑娘花容失色急道。


    言離憂和陳姑姑對視一眼,丟下手裏的菜齊齊衝出廚房——如笑風月所說,醉風雪月樓在鴻臚州也算道上一個標誌,敢在這裏撒野鬧事的人不多,有的話一種可能是癡蔫呆傻不知情況,另一種可能就是,鬧事的人真有些來曆背景。


    如果是後者,那麽想要擺平風波就不容易了。


    急急忙忙跑到前院大堂,裏麵已經圍了不少人,隱約可聽見哭聲傳來。言離憂撥開人群擠到前麵,隻見四五個衣著華貴的男人趾高氣揚站著,地上初九抱膝埋頭,不停啜泣。


    “怎麽迴事?九兒,快起來。”言離憂拉起初九心疼地攬進懷裏,看著那張小臉上幾個清晰紅腫的指印,憤怒目光射向對麵男人,“來者是客,客有客道,幾位要找姑娘可以按照牌子隨便挑,欺負個孩子算什麽?”


    幾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邊上站著的瘦高男人哼了一聲:“你是管事的?我們少爺看中了這丫頭,她卻不知好歹要走,有你們這麽做生意的嗎?”


    “這孩子年歲不到,不在接客的姑娘之列,請幾位公子另行挑選。”陳姑姑陪著笑臉把言離憂和初九擋在身後。


    “憑什麽?青樓不就是妓女賣肉的地方嗎?既然說進來是客,那我們想點誰就點誰,爺就是要這丫頭陪我們少爺睡覺,你還想攔著不成?”


    “我看這丫頭是個雛,該不會想要借機賣高價吧?告訴你們,我們少爺不缺銀子,要多少都行,今兒非得這丫頭伺候不可!”


    幾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無不是囂張跋扈,聽得其他姑娘均麵帶怒色,陳姑姑更是氣得發抖,平日裏教訓姑娘的狠厲一點兒不留全抖摟出來:“想鬧事先去外麵打聽打聽,醉風雪月樓的姑娘什麽時候忍氣吞聲任人欺負過?識相的話帶上你們的臭錢趕緊滾出去!”


    樓裏的姑娘有膽子大的都隨聲附和,因著那幾個男人麵孔陌生,一些醉風雪月樓的常客也幫著勸阻。誰知道那幾人越來越囂張,不但指著幫忙的客人臭罵,更有人過分地伸手推搡陳姑姑,把漸近中年的陳姑姑推了個踉趄。


    初九是笑風月最疼的丫頭,也是最親近言離憂的,她被欺負本就讓言離憂一肚子火氣;眼看管事的陳姑姑被欺負,言離憂再壓不住怒意,手臂一伸扯住那人衣袖,旋即抬腳狠狠踢在那男人肚子上,直接把人踹出人群之外。


    言離憂的舉動讓堂中瞬間寂靜,除了被踢倒在地的男人痛苦吟聲外,所有人噤若寒蟬。


    “想來醉風雪月樓鬧事,先準備好棺材再說。”言離憂學著笑風月口氣惡狠狠道。


    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鬧事者又驚又怒,當中體格最壯的一個沉下臉擼起袖子就要衝上來,卻被中間站著的公子哥拉住。壯漢困惑不解迴頭,卻見公子哥臉色蒼白,眼裏滿是惶恐。


    “走……快走……快走!"


    不等挨揍的男人站起,其他幾個男人在那公子哥的失聲催促下連忙退出樓外,在一群姑娘與客人的起哄中狼狽逃離。


    走出很遠,壯漢不解氣地吐了口口水:“真憋氣,讓個娘們兒打了還不能還手!世子,您就不該拉我們出來,就算她有點功夫在身,咱們這麽多人呢還怕收拾不了她嗎?!”


    “是她……一定是她,沒錯的!怎麽在這裏,不是失蹤了嗎……”被喚作世子的年輕人驚魂未定,身子篩糠似的不停顫抖,一雙發直雙眼散亂無神,轉身突然抓住壯漢衣袖,聲音都嚇得變了調,“我見過,我見過她,青蓮王,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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