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怎麽證明?我又沒說自己是……醫術高超。”


    言離憂本想聲明自己並非大夫,隻是個喜歡沉‘迷’·‘藥’香的中醫世家後人,想了想,話說半句又留了分轉圜餘地——身陷青樓如同囚犯,能有一道不用接客的免死金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盡管言離憂不知道笑風月打算怎樣試探她,她還是想要硬著頭皮試一試。


    “這還不容易嗎?樓裏姑娘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病,挑兩個讓你瞧瞧,若是能治好就算作醫術高超,若是治不好,再喚來陳姑姑教你如何伺候男人也不遲。”說完,笑風月根本不給言離憂考慮的機會,從榻上一躍而下,攥住言離憂手腕便往外拖,那模樣比起掌管一方青樓大院的鴇娘,更像是個想做就做的任‘性’少‘女’。


    總是被人拖來這裏、帶去那裏讓言離憂有種身不由己的無奈感,可她別無選擇,還是要隨著笑風月急匆匆腳步奔‘波’在嬌笑不斷傳來的房間外。記不清轉了幾個彎又聽過多少曖昧聲響,終於能停下腳步時言離憂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再看看笑風月,一派氣定神閑,根本不知累為何物。


    “初九,我進來了。”抱著肩在‘門’口嚷了一聲,笑風月也不等房中誰應聲便抬腳踢開房‘門’,一聲巨響後麵不改‘色’地踏入房中。


    言離憂還來不及打量房中人事物就被撲鼻而來的濃鬱脂粉味兒嗆到,咳了半天,眼淚掛在眼角直打轉,耳畔傳來笑風月恣意笑聲:“這點味道都受不了,平時你不塗脂抹粉打扮自己嗎?頭一次看見有張好皮囊卻素麵朝天的姑娘,真是‘浪’費了天賜的顏‘色’。”


    “好皮囊有什麽用?越好看越要被人糟踐,我要是長成妖怪模樣就不至於淪落到青樓了。”言離憂沒好氣反駁,仍是一陣接一陣地咳。


    “老板娘,這是誰?連你的話都敢嗆呢,膽子忒大了些。”迎到笑風月身邊的‘女’人覷著言離憂半開玩笑道,一雙眼上上下下把言離憂打量個仔細,不禁又有幾分驚訝,“快瞧瞧,真就是老板娘你說的那樣,好皮囊配了個邋遢人。咱們樓裏有這等姿‘色’的姑娘可不多,稍作打扮再‘騷’氣一些,準能把那些男人‘迷’個神魂顛倒!”


    笑風月哼了一聲:“顛倒個屁,恐怕又是個自命清高,一說要接客就哭天抹淚、尋死覓活的主,少不得費心教育。”看了眼有苦說不出、悶悶不樂的言離憂,笑風月嫌棄轉身,走向帷帳緊閉的‘床’邊:“初九呢,還睡著嗎?讓這丫頭給瞧瞧病,我也好看看她有什麽能耐。”


    先前說話的‘女’子收了笑意滿麵愁容,輕輕拉開帷帳:“九兒疼得一夜沒睡,這才剛喝完半碗熱糖水趴下小憩一會兒。可憐的娃兒,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幾天下來小身板兒就要瘦一圈,看得人心疼。”


    言離憂一直細心聽著二人對話,聽起來似乎是個孩子病了,而那‘女’子言語間流‘露’出的感情並不像作假。帶著好奇走近‘床’邊,透過笑風月和那‘女’子之間縫隙,言離憂終於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心口登時一酸。


    那是個很瘦、很瘦的‘女’孩子,至多有十三四歲,閉著眼仰躺在‘床’上,一張枯瘦小臉兒蒼白得讓人不忍心看。


    “什麽病?月事麽?”目光掠過桌上剩下的半碗紅糖水,言離憂心裏大概有了分寸。擠到‘床’邊拉起小‘女’孩的手腕搭脈,小半晌,言離憂皺眉:“年紀小,月事來的早了些,偏又體寒,疼起來肯定難受得要命。”


    笑風月和那‘女’人對視一眼,後者猶豫少頃輕輕點頭,倒吸口氣:“是,正是月事鬧的。”


    望聞問切是中醫基礎,言離憂能夠準確道出‘女’孩兒病症就算通過笑風月初步考驗,是而笑風月臉上多了一絲平和,少了九分嘲諷,握住‘女’孩兒纖弱小手望向言離憂:“初九九歲起就在醉風雪月樓,當年她爹把她賣到這裏就是因為這孩子體寒多病養不起。今年初‘春’的時候她開始來月事,每次都疼得昏過去,樓裏姑娘們知道的土方法都用遍了,還是不管用。”輕歎口氣攥緊手掌,笑風月眼眸裏帶上一縷心疼:“鴻臚州沒有‘女’大夫,初九這丫頭又是個擰脾氣,說什麽也不肯讓男大夫來診病,原本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這半年多竟瘦成這樣,這幾天幹脆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笑風月所表現出的人情味兒讓言離憂頗為意外,怎麽也想不到大聲嚷嚷著要‘逼’良為娼的青樓老板娘會有如此溫情一麵,驚訝之餘又有些悲哀。


    這樣可憐的小‘女’孩兒,以後也要淪為風塵‘女’子,在這種地方葬送年華和清白嗎?


    深知想太多也沒用,言離憂長出口氣忍住‘胸’口沉悶,握住初九另一隻手不停‘揉’搓:“她的體寒之症不是特別嚴重,慢慢能夠調理好。不過以後別再給她喝紅糖水了,那東西對緩解月事疼痛沒多大效果,喝多了反而不好。那個……這位怎麽稱唿?”


    “叫我陳姑姑吧,姑娘們都這麽叫。”許是因為言離憂身份特別,柳枝、竹鶯口中猛虎似的陳姑姑並沒有表現出兇悍一麵,反倒有些手足無措。


    言離憂點點頭:“陳姑姑,勞煩去‘弄’些胡椒、紅棗、生薑,這三樣放在一起中火熬煮,待湯水煮出顏‘色’就關火入碗,讓她趁熱喝下。對了,如果能‘弄’來些益母草更好,那東西有調理作用,長時間服用能讓她好得更快些。”


    “益母草是麽?陳姑姑,你找個人去醫館問問有沒有,有的話多買一些,貴點兒也不打緊。”


    笑風月利落安排,陳姑姑也不拖遝,利落應了一聲後趕忙離開去置辦。堆滿脂粉舊衣的房裏,言離憂和笑風月一左一右坐在‘床’邊,誰也不忍放開初九冰涼小手。


    “醉風雪月樓確實經營著見不得人的買賣,但我收人是有原則的。”沉默中,笑風月忽然開口,“我隻收兩種人,一種是走投無路被迫淪入風塵的姑娘,這樣的我會酌情給錢;另一種是身負罪行不能見天日的‘女’子,或是殺過人,或是犯過錯,通常都是些被人憎恨的,這種不論姿‘色’,一律十兩銀子。”


    言離憂抬頭,語氣中透著茫然:“你認為我是個壞人?”


    笑風月挑動嘴角似笑非笑,也不迴答言離憂的問題,隻把柔和目光放在憔悴的初九臉上。


    “以後你不用接客,就做醉風雪月樓的大夫好了——你,哪種人都不是。”


    許久,笑風月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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