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倒退了一步,眼眶迅速地紅了。


    「你……你莫要以為,隻憑你三言兩語,我就會對我哥哥產生任何懷疑……」謝琇反駁道,但她不知為何說話並沒有那麽流利了,而是結巴了一下。


    都瑾笑了一笑,並不直白地向她指出這一點,而是負手站在小徑上,遠眺著夜色下的庭院,說道:


    「你知道嗎,自從我十五歲那年乍逢驚變以來,我見過許許多多不同類型的人……」


    謝琇:……?


    都瑾道:「他們之中,有單純的好人,甚至好到讓你都要嘆息一聲『此人真是個爛好人啊』……當然,也有單純的壞人,憑著一點點疑心和不安,就要對幾十幾百條人命趕盡殺絕……」


    謝琇:「……」


    都瑾並不介意她的沉默,繼續說道:「我還遇見過那種……由好人一夕之間變成壞人的人。」


    啊,謝琇想,他的意思或許是,當都家遭逢大難的時候,說不定也被什麽昔日很信任的友人或通家之好背刺過吧。


    都瑾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悠遠而不真實。


    「……可我唯獨沒有見過那種,從頭至尾都是非常純粹的好人,但別人卻因他而身死之人——」


    謝琇:!!!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假如還是聽不懂都瑾指的是誰,她的智商就不到正常值了啊!


    她不得不出聲問道:「你指的是……玹二哥?」


    都瑾輕聲嗤笑了一聲。


    謝琇提著燈籠,一陣夜風吹過,被挑在長杆上的燈籠輕輕地晃動。


    在那搖曳的光暈裏,都瑾仿似也感到了涼意一般,拉緊了肩上披著的那件深藍色羅袍的衣襟。


    他沒有迴答她的話,反而說起了旁的話題。


    「我曾以為,終於找到了知音……」他黯然說道。


    謝琇:……!


    她大為驚愕,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了嘴,愣愣地望著麵前兩步之遙的都瑾。


    他也正凝望著她。


    在燈籠的昏暗光暈映照之下,他挺秀的鼻樑投下一道陰影,似乎將他的半邊麵容都襯得晦暗起來。


    「……可那似乎隻是一個夢罷了。」他輕聲說道。


    「我爭不過謝扶光……」


    「多可笑啊,有朝一日我也會爭不過一個人……」


    「他以愛為名,以正義為名,收割著我們的信賴,再將之踩在腳下……」


    「我還曾以為,在這座偏僻的小鎮上,也能結交到新的好友……最後卻發現,我的輕率讓我的家人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裏,他仿佛再也負荷不了內心的痛苦和壓力一般,用力咳嗽了數聲,用手捂住胸口,微微彎下腰去,喉間發出如同破風箱一般沙啞而急促的抽息聲。


    謝琇:!


    她大驚,幾乎立刻就要邁步上前去扶住他,查看他現在的狀況;但她隻跨出了一步,就被劇烈喘息著的都瑾阻止。


    他驀地豎起一隻手,阻止了她接近的腳步。他垂著頭,唿吸急促,仿佛還在強忍著湧上喉間的咳意。


    就這麽吃力地發出荷荷的喘息聲,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忽然一仰頭,揚聲大笑起來。


    「咳……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裏仿佛含著一抹真正的悽愴與痛苦,謝琇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挑著燈籠的長杆。


    「我竟然還想為了他的妹妹而原諒他……我多奇怪啊……」


    謝琇想說的話全部都噎在了喉嚨裏。


    她難過而愧疚地望著都瑾,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而都瑾笑聲方歇,忽而又抬起頭來望著她。他直勾勾地盯著她,沒頭沒腦地說道:「……第二十八人。」


    謝琇:「……什麽?」


    她終於能夠出聲了,但都瑾仿佛就在等待著她這一問似的,他立刻迴答道:


    「……你是謝扶光從我這裏奪去的第二十八人。」


    謝琇:!!!


    她忽然聯想到鎮子後麵的山腳下那一片連綿的墳塋。她沒有數過墳塋的數目,但現在她知道了。


    是二十七座。


    第76章 【第二個世界殘夜】34


    她的心髒一瞬間就緊縮起來, 既難過、又無能為力地望著都瑾。


    她想說「我並不是那第二十八人,也並沒有被哥哥奪走,你誤會了」,但她說不出來。


    相比起來, 在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之中, 她不是選擇了相信哥哥嗎?她不是為了解決謝玹的心魔問題, 才接近都瑾的嗎?從一開始,她甚至都沒有考慮過要把故事線建立在都瑾的身上,他從來都不是她的第一選擇——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下午,他在亭中撫琴, 曼聲清吟的情景。


    他說: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盛筵易散,年光有限。人世間的聚散, 就是如此容易,如此輕易。


    他說:滿目山河空念遠,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可是當他吟著「不如憐取眼前人」的時候,那一刻她的腦海裏浮現的句子, 卻是「聞琴解佩神仙侶, 挽斷羅衣留不住」。


    她忍不住想到了那枚被他不小心碰壞一角、再被她妥善地用手帕包起來,放在匣子裏的玉佩。


    「聞琴解佩」都已是曾經, 現在輪到「挽斷羅衣」了嗎。


    謝琇咽了咽,感覺喉嚨裏一陣幹澀的刺痛, 像是梗著一個硬塊,難以下咽, 也難以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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