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柏溪鎮去往梁城的官道上,一隊被用麻繩捆住手的孩童正在前後幾個騎著馬的牙子的驅趕下緩慢前進著。


    周圍行色匆匆的旅人們對此並無多少的訝然,他們這幾個月已經見過了太多這樣的牙子隊伍了。


    大疫破壞了原本的生產關係,農民被迫離開了賴以為生的土地,沒有了收入之後每一頓飯都是一次淨支出。


    原本一年勞作就沒有多少進賬的莊稼漢子那本就沒有幾分的家產,被一場大災輕而易舉的洗劫一空。


    不管是莊稼漢子,甚至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小地主也不得不拋棄了自己的祖產,背井離鄉乞求那一線生機。


    沒了錢,為了讓家庭成員最大程度的活下去,牲口是被第一批拋棄的,隨後是老人,再然後則是小孩和婦女。


    這一場大疫下來,各個地方的牙子都好似那嗅見了血腥味的蚊蟲一般向著這傷口飛來,試圖在傷口痊愈之前好好的飽餐一頓。


    “這裏的崽子質量不行,白跑了一趟。”


    一名青年在用鞭子狠狠催促了一下緩慢前進的孩童們之後就微微夾了一下馬肚子,來到了隊伍的前端。


    他將原本圍在臉上的麵巾摘下,自馬鞍的一邊取了一隻水袋,仰頭牛飲了一口。


    “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勤快,這懶那懶哪還能賺到錢,要出去跑著才能碰見機會。


    這裏的縣令有幾分本事,沒給我們出多少貨,不過前麵那幾個地方不是出了不少好貨嗎,也不算虧。”


    打頭的牙子正在試圖將牙縫裏麵的一根肉絲給剔出來,隻是那肉絲擠的太深入了,搞了幾次之後都弄不出來,隨後這牙子也隻能不耐煩的舔著牙齦,同時微微加速。


    他轉頭看著那些因為他加速而驚慌失措的小孩們,煩躁的情緒立刻就下去了大半。


    隻是就在他沉醉於這份掌握他人命運的主宰感時,一道鞭子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一道血痕瞬間自牙子的臉頰上浮現,他哀嚎了一聲,立刻捂住了傷口。


    但當原本想要發作的他望向那出鞭之人時,憤怒的他立刻好似被紮破了的皮筏子一般泄了氣。


    “頭。”兩個牙子低下了頭,好似兩個犯了錯的小孩。


    “那是我的貨,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拖在馬後麵,懂了嗎?”


    牙子頭握著鞭子,訓誡道,隻是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一絲疑惑和擔憂卻湧上了眉頭。


    隻見在他視線的盡頭,一隊騎手正在快速的接近,這在官道上並不罕見,這些天他們甚至還遇見到了好幾次那負責傳達高級別命令的信使。


    隻是這些人身上穿著的是捕快的衣服,而且來的方向更是柏溪鎮那邊。


    牙子頭立刻將視線轉移到了那個剛剛喝水的青年身上,青年順著老大的視線也看見了那策馬而來的捕快們,他立刻高舉雙手示意自己是無辜的。


    “頭,您是了解我的,該打點的地方我都打點了。


    他們錢也收了,酒也吃了,我們都開始稱兄道弟了,那貨我也是一個個看的,沒有有戶籍的,都是流民。”


    青年一邊解釋,一邊指了指隊伍後麵這些表情麻木的孩童們。


    “說不定不是衝我們來的。”


    牙子頭後麵的一個留著一撮山羊胡的男子小聲的道。


    “就是衝我們來的,你先去交涉,看看他們想要幹什麽。”


    牙子頭努了努下巴,讓青年去交涉,青年立刻調轉方向迎向了那邊一路絕塵而來的捕快隊伍。


    “老哥們,怎麽還來送我了,這我可當不起啊。”


    青年牙子將心中的不滿壓了下去,隨即臉上掛上了一道笑容,打著趣去看向了捕快隊伍中的一個老捕快。


    那老捕快臉皮一紅,隨後搖了搖頭示意對方先別說話。


    新任的捕快頭子迴頭看了看這個老捕快,對方是老資曆了,屬於那種在捕快隊伍中有點威望的老油條。


    不過他並沒有因為這件事立刻發難,一來此刻還有外人在場,他們至少要維持表麵上的團結。


    二來這事雖然不光彩,但是實際上是被默許的,他相信除去對方之外,還有不少捕快都收了這些牙子的孝敬。


    畢竟那些小乞丐確實是煩人,這些小乞丐來之前柏溪鎮根本就沒有多少偷盜事件,畢竟整個柏溪鎮也就這麽大,人口一千來不到兩千,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這些小乞丐來了之後幾乎每天他們都要接到抓小偷的案子,問題是這些小鬼跑得快,還是集體行動,他們往往抓不到主謀。


    就是抓到了一個兩個,因為勞役有最低年齡的限製,他們也隻能將這些小鬼丟到地牢裏麵去,然後他們還要出糧食去養對方。


    他們都快要被這事給煩死了,這群小乞丐就和韭菜一樣,他們前腳剛割完,後腳就又長出來了。


    這人牙子來了將這些小鬼給一網打盡,他們不僅有孝敬可以拿,而且還可以降低工作量,這樣的好事可是當真少見。


    “這是普濟院的單子,這群小孩你們不能帶走了。”


    “兄弟,咱們之前可是酒也喝了,肉也吃了,這樣放下碗筷就罵娘不好吧,咱們又不是不見麵了,吃相這麽難看的。”


    青年臉皮一抽,手掌就握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他們這支隊伍是專業的,人員都是頭子從自己的親族之中選出來的,而且分工也很明確。


    青年因為嘴皮子利索,和本地的捕快和地頭蛇對接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做,現在對方找過來了,顯然就意味著他的工作給幹砸了。


    再聯想到對方之前吃的自己的,喝的自己的,還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他就一肚子的氣。


    他們這些幹牙子的哪有什麽善茬,要知道他們這一脈發家可是靠著去草原那裏抓草原人,然後割了首級來領賞發家的。


    這可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麵的生意。


    雖然之後大煜為了改善和草原的關係廢止了可以用草原成年男子的腦袋換取免除兵役資格以及黃金的政策,但是賺夠了快錢的他們又怎麽可能停手。


    現在這牙子生意也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先不說官方的證,就是路上如何押送貨物,遇到了綠林的如何交涉都是一道坎子。


    沒有點血氣根本幹不了這生意,此刻青年就已經起了就地將這些礙事的家夥給砍死的心思。


    隻是當他看著周圍那些開始不著痕跡看這邊熱鬧的旅人們之後,最終還是默默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殺人容易,擺平後麵的事情可就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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