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要走嗎?”


    男孩看著正在收拾衣物的菖蒲,略顯緊張的詢問道,雖然這裏的人表現出來的態度直到目前為止都還算不錯。


    但是他還是不敢肯定,是他們本身就是如此的和善,還是看在菖蒲的麵子上而表現的比較和善。


    他害怕一但菖蒲一走,那麽自己又將陷入到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此刻距離母親的屍體被妥善安葬還有一整天的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渡過。


    “家裏見出了點事,我要迴去看看,等到屍體運走之後,官府會開放一個窗口。


    這個院子裏麵想走的人可以走,到時候你若是想要走也可以離開。


    當然,我和這裏柳醫生交代過了,若是你想要留下來也可以選擇留下來,這裏多少也算是官府控製的地方,朝廷的糧食已經到了,這裏大概是不會餓肚子的,外麵還是太亂了。”


    “您,您還會迴來嗎?”


    男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開口詢問道。


    “我不確定,這裏病人的調理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了,之後按照藥方按部就班就行,但是外麵的大疫還有餘波,如果外麵的情況更危險一點我可能就暫時不迴來了。”


    那,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男孩的這句請求最終還是沒有提出來,對方放任自己進來,給他安葬母親屍體的機會,讓他吃了口熱飯,讓他有被子蓋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現在聽情況應該是對方在外麵的家出了事情,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拖油瓶,跟上去隻會拖累對方,更何況,他已經將自己許給了那個叫黃柏的大夫。


    對方雖然沒有救活母親,但是他聽後麵進來的那個赤腳大夫繪聲繪色的講述過,黃柏當時似乎是去找了他的師傅,還和對方在雨裏發生了一次爭論。


    這件事剛好被當時就在縣衙內供職的那個赤腳大夫目睹了。


    裏麵的人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這柳姓的赤腳大夫就發覺了這裏麵的商機,便客串起來了說書人的角色,除去講一些曆史故事,還有就是他在鄉間行醫時遇到的小故事。


    當然大家最想聽的實際上還是八卦,尤其是那些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發生在不久前的八卦,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百草堂,這兜子事就被那名赤腳大夫給抖了出來。


    此番大恩,加上父親常教導的男兒當一諾千金,他這條命便隻能是對方的了,也不知道對方這段時間有沒有事,不過對方畢竟是大夫,還有一間藥鋪子,他感覺對方應該可以等到他將母親安置完。


    菖蒲再次走在柏溪鎮的街麵上,此刻的街道雖然並未改變多少,但是卻又全都變了。


    那街邊的屠戶換了一家,也不知道是鳩占鵲巢,還是原先的屠戶將自家安身立命的產業低價賣了出去。


    旁邊原本風雨無阻售賣包子的小鋪子不再見到來人,甚至於就連那酒樓二樓的燈籠都沒有支開,也不知道這些夥計老板管事的在這次之後又有多少可以活下來。


    一路上依然有稀稀疏疏的人,依然有人帶著疲憊的神色和菖蒲打著招唿,熟悉村民的唿喚聲終於讓菖蒲確認,這座有些陌生的街道確實是自己生活了十年之久的柏溪鎮。


    走過估計不再會開張的裁縫鋪,菖蒲便來到了百草堂這邊,卻見黃柏正擼起了袖子,用一條毛巾擦拭著立柱。


    菖蒲來到百草堂的門前,這門板上麵那熟悉的蛀孔此刻都一塵不染的,顯然黃柏對此是上了心的,菖蒲看著那幹淨的石階,不知道應不應該走上去。


    “怎麽不認得這裏了?”


    “太幹淨了,有些不忍心破壞你的勞動成果。”


    菖蒲還是提著包裹走上了石階,一進門他就發現,那裏麵也是一樣幹淨的異常。


    “那些病人也幫了很多忙的,我現在隻是在查漏補缺而已,大掃除之後好多以為已經丟掉的東西都被找出來了。”


    黃柏來到櫃台後麵,隨後從下麵取出了一隻撥浪鼓,這撥浪鼓的一麵鼓麵已經破損,隨著黃柏的微微轉動,那繩子上的小珠打在另外一麵形單影隻的皮麵之上,發出了一聲聲幹澀的聲音。


    “還記得嗎,這是你來這裏的第二年我給你買的,我還以為你覺得幼稚已經給丟掉了,沒想到是被老鼠給叼迴去了,也不知道它們要這東西有什麽用。


    我們順著小洞最後將倉庫後麵翻開,將那窩老鼠給一網打盡。


    然後我就在裏麵發現了這個,還有這個掉在櫃子縫隙裏麵的筆,這是你最開始練字的那隻,這裏還有名字呢。”


    黃柏將兩件物品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隨後將那破了一麵的小撥浪鼓收了起來,唯獨將那支筆遞給了菖蒲。


    “你要走了?”


    菖蒲沒有接過那隻刻著自己名字的毛筆,隻是抬頭看著師兄。


    “是,這個小鼓就給我留個念想吧,你是個有仙氣的孩子,自然應該是知道的,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這筆還給你,我也沒什麽可以教給你的了,你很優秀,也很通透,做自己就好了,別的不用考慮。”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菖蒲接過了那隻毛筆,隨後低頭用指肚撫摸著那凹陷下去的紋路,說實話,刻的有些醜,畢竟當時的自己就連字寫的也都是半吊子罷了。


    “我當年是被師傅從死人堆裏麵救出來的,也是一場大疫,我全家都死絕了,準確說是整個村子裏麵都死絕了,就活了我一個。


    當時來到柏溪鎮外麵的時候那個狗官不讓進,然後我們就在外麵等死,易子而食,那段時間過得很黑暗。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有一個大夫來了,他帶著我們上山采藥,他還去和官府交涉,以容許糧車通行為條件給予我們糧食和藥材。


    當時我就在想,我要和他一樣,我要這天下不再有人和我一樣遭受那般的苦痛,所以我和他一直走到了現在。”


    黃柏將賬本攤開,最後在收支裏麵將自己的那一欄劃掉,再將有關自己的全部銀兩核算出來,自下方的匣子裏麵取了自己的工錢,隨即在簽收一欄上麵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印上了手印。


    “但實際上啊,人是會變得,我不想要看著那個人在我眼前腐爛,這對我來說是一種遠比看著父母在眼前被吃掉還要恐怖的酷刑。


    雖然逃避改變不了什麽,但是至少可以讓我好受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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