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父親,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在宿秀麗的邀請下,父親不再和李阿姨擠在那間侷促的公租房裏,他們搬迴了宿秀麗母親曾經住過的那個家。宿秀麗親手摘下了母親的照片,親手把那些老物件一一帶走了。


    「秀麗,如果你想媽媽的話,這個家保持原樣也行。你想她了,就迴來看看。我和你李阿姨住在原來的地方就可以。」父親看著那些打包起來的老物件,終究是紅了雙眼。


    宿秀麗搖搖頭,把母親的舊照片抱在離心髒很近的地方。她說母親一直都會在心裏陪著她的,她不需要占那麽大一個房子來悼念母親。


    帶著這樣的心情,宿秀麗再次給曾經的導師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


    她講述了自己這二十年蹉跎的生活,也附帶上了自己最近對那份梵文帳本的理解。她足足寫了一萬多字,是厚厚的一疊紙。她用最傳統的方式,郵寄給了遠在海外的導師。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很快就等來了迴信。迴信是通過電子郵件發送的,導師的子女告訴她,老人家已經在多年前就病逝了。


    算算時間,正是她第三次考研的那年。


    她當時隻以為是導師對自己失望透頂才不肯迴信,從來沒有想到會是師徒二人陰陽永隔。


    除此之外,那封郵件的最後還有一個好消息,導師的子女說,他們為了繼承母親的遺誌,在敦煌建立了梵文研究站。近期新出土了一些陳舊的壁畫,上麵都是梵文記錄的。大概與當年的龜茲古國香料交易有關。他們希望請她一起參與翻譯工作。


    3.


    在莊朵朵的樓下,宿秀麗摁響了喇叭。


    莊朵朵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馬上下樓!」


    她們約好,所有人一起送宿秀麗去敦煌,到了敦煌之後,莊朵朵再從那裏飛去深圳和郭勁集合。


    後備箱裏是宿秀麗簡單的行囊——滿滿兩箱子的筆記和材料,以及一隻放了幾件日常衣物的書包。


    「隻帶這麽少的衣服?去待一兩周就迴來嗎?」方一楠問。


    宿秀麗沉穩地笑笑,「不需要帶太多——一切從簡,一切從新。」


    在路上,她放起了那首時常縈繞在自己夢裏的《行者》。


    鏗鏘有力的箏聲陪著她們穿越高山、湖泊、城市、田園。節奏時而舒緩厚重,時而緊促輕盈,四位女士都陷在這個有關龜茲古國的夢裏,靜看行者在坍塌的古國麵前做出怎樣的選擇。等到單曲循環結束,輕車已過萬重山。


    「你們聽過『夏令營理論』嗎?」宿秀麗突然問。


    「聽過。小孩子裏很流行那一套。」莊朵朵說,「離開家人,聚在陌生的地方,親密無間地相處一個夏天,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告別。」


    「小兔崽子們還挺無情無義的。」方一楠和鄔童都笑起來。


    車子鑽進了隧道,眼前變得一黑。時間空間都被模糊了,這個有關夏天的說法讓人傷心。


    「但我想這個理論應該不夠完整——」


    「那完整的應該是什麽樣?」


    「在夏天相遇的,在夏天告別;在夏天結束的,在夏天重新開始。」


    車子鑽出了隧道了,陽光滿地,那首悠揚的《行者》重新在小小的車廂內響起。


    ——————


    ——————


    第66章 【番外1】花州故事集——木芙蓉(王槑和方一楠)


    1.


    從王槑13歲那年起,這個家就沒有能說話的人了。


    那年,他的爺爺去世了。


    他的名字是爺爺取的——「槑,通假『梅』,很雅的。梅妻鶴子,逍遙自在過一生。』這是他出生那天爺爺給他的祝福。


    父親的名字也來自爺爺。爺爺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人,孑然半生,到了四十歲上撿了一個咳嗽不停的棄嬰,硬生生地背去省城看病,一口小米粥一口雞蛋黃地給養大了,取名叫做「王仙品」。


    二把刀對這段往事不屑一顧,「要不是你爺爺給他娶這麽個嬌兒名,你爸也不至於肺癆這麽多年,屁大的活幹不了一丁點……歸根結底不是自己親兒,不知道心疼。要是真知道疼人,早找條麻繩上吊去了。」


    人生最後的十年,爺爺已經失去了反駁的能力。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疾病和衰老奪走了他全部的尊嚴。他隻能嘿嘿笑著聽二把刀數落。話說得實在難聽了,就閉上眼,轉頭埋在枕頭裏,不肯讓下一輩看到自己落淚。


    爺爺去世的那天,二把刀沒有告訴王槑。她隻是一把火燒掉了爺爺和爺爺留下的那一臥室舊書。


    那間臥室曾是王槑最喜歡待的地方,那裏總是有書頁受潮的味道、檀木箱子的味道,以及爺爺身上獨有的味道。這個家裏,父親常年不見蹤影,母親忙著奔波賺錢,有點閑空就是怒罵家裏的每一個人;隻有爺爺會把他攬在懷裏,餵他吃玻璃糖紙包著的小糖塊,給他讀那些古書上的奇人異事。有些故事王槑讓爺爺翻來覆去講了很多遍,


    「爺爺,崑崙開明北在哪?我要去找不死樹,我不想讓你死。」每聽一遍,王槑就問爺爺一遍。


    「可能在昆明。」爺爺蒙著說。


    王槑長大之後,才明白爺爺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當了一輩子的代課老師,除了一抽屜的舊懷表之外,什麽都沒留下。從牙縫裏存下來那麽一丁點養老錢,統統貼補給王仙品過日子了。學校分的這兩間老房子是爺爺最後的一點家當,還是二把刀又哭又鬧又上吊才從學校總務處占下的。祖孫倆曾經約好,等王槑大學時,爺爺跟他出去轉轉。可爺爺到死都沒有走出過這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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