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卿的視線從她手上慢慢移到臉上,白生生的,顯然尚未從毒蛇帶給她的驚嚇中恢復過來。


    溫泉池中她殺蛇的一幕清晰浮現腦海,他不禁嗤笑了聲:「膽子怎麽變小了,我記得妹妹曾經徒手可殺蛇,當時那條蛇比金環蛇的毒性更強,也不見妹妹臨陣脫逃,這會子反倒被嚇住了。」


    還不是被逼出來的。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蛇這種滑溜的生物,見之便心跳如鼓,頭皮發毛。


    然而,顧九卿帶給她的感覺比小黑蛇更恐怖,分明是想殺她,兩相其害取其輕。


    她隻能選擇看起來稍弱的小黑蛇。


    心裏這般想著,麵上卻道:「我怕蛇,可我更怕蛇會傷害到大姐姐。那是我第一次砸死一條毒蛇,若擱在平時,我是萬萬不敢的。」


    反正她的意思是,為了顧九卿,她什麽都能做,連命都能豁出去。


    當顧桑殺死那條意圖攻擊他的毒蛇時,她說出這番話,顧九卿是壓根不信,隻會覺得顧桑虛偽透頂。


    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她或許是真的。


    顧九卿薄唇抿起,狹長的鳳眸深深地凝了一眼顧桑,唇角略微上揚。


    他牽著她的手緩步走進內室,一眼就看見擺放在窗側的純白小花,空氣裏散發著清淡的花香,聞之令人心情舒暢。


    他俯身輕嗅,花香撲鼻而來:「這是你摘的?」


    顧桑勾了勾唇,笑意清軟:「對啊,大姐姐喜歡白色的花嘛,我便去寺外摘了幾朵點綴屋子,大姐姐是不是感覺屋裏亮堂了許多。」


    顧九卿輕碰花蕊,漂亮而泛白的麵龐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難為你將我的喜好一直放於心。」


    他隻說過相比其它鮮艷的花兒,隻白色的花朵可入眼,她便放在心上。


    「大姐姐的喜惡,就是我的喜惡。」顧桑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諂媚,卻又不顯惡俗,反而狡黠靈動。


    話是這般說,但顧桑本人比較傾向於五顏六色的鮮花。


    白色的,總感覺喪得慌。


    可那有什麽關係,一個人的喜好隨時都會改變。


    顧九卿站在窗邊,隻欣賞了片刻徐徐綻放的白色小花,便感覺體力不支,一陣眩暈襲來,顧桑隨時關注他的狀態,第一時間就發現他的異樣,伸手將他扶靠在榻上。隨即,又取過軟枕放在他背後,力求讓他靠的舒服。


    顧桑看了一眼顧九卿發幹的嘴唇,起身去倒了杯水:「大姐姐,潤潤嗓子。」


    溫泉池裏泡久了,身體本就有些缺水,顧九卿連喝了好幾杯水方覺舒適了些。


    「大姐姐,你的身子深受寒毒侵蝕,比較虛弱,可別著涼了。」顧桑知道顧九卿畏寒,體貼地找出一條厚被褥給他蓋上。


    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無一不周到妥帖。


    顧九卿黑羽烏鴉般的長睫垂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眼皮沉重,神思倦怠,聲音也漸漸低弱下去:「我先睡會兒,妹妹自便。」藥浴減緩他的毒性發作,卻也讓他困頓乏累。


    話音剛落,他便闔眼睡了過去。


    看著毫無精神的顧九卿,顧桑心裏跟針紮似的難受。她伸手掖了掖被角,確保無一絲風滲入,便坐在塌邊守著他。


    她撐著下巴,瞧他慘白的麵孔,瞧他的眉眼,瞧他挺翹的鼻,瞧他削薄的唇,瞧著瞧著,人便有些恍惚。


    他的唇形尤為好看,有稜有角,隻是唇色發白,不復往日靡麗的色彩。


    盯著盯著,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旖旎的風景。


    如果被這樣好看的唇親吻著,該是怎樣的感覺?


    下一瞬,顧桑猛地一陣搖頭,啊呸,混想什麽呢。


    什麽感覺,你不是早就體驗過了嘛,當初被蛇咬傷,就是被這兩片薄唇吸出了毒血,何況還是心窩那般私/密禁/地。


    又出現另一個小小的反駁之聲:可你昏迷了,全無印象啊。


    顧桑拍了拍自己燥熱的臉頰,走到窗邊,試圖讓風吹散她心中再次升騰而起的浮躁。轉瞬又擔心顧九卿怕冷,反手將窗戶掩上。


    她重新坐迴塌邊,就那麽近距離盯著他,看著女主這張絕世容顏,眼皮逐漸搭聾下來,沒一會兒,就靠在塌邊睡死了過去。


    陌花端著素齋迴來,見此一幕,又默默地退了出來。


    陌上處置完毒蛇,瞥了一眼陌花手中原封不動的齋飯,問道:「主子沒吃?」


    陌花木著臉說:「主子睡了,三姑娘也睡在主子身側。」


    陌上習以為常道:「又不是第一迴。」


    陌花委婉提醒道:「畢竟主子他……」


    陌上說:「我知道你的憂慮,反正我聽主子的。主子信任三姑娘,我便信三姑娘。」


    ……


    顧九卿醒來後,一眼就看見身旁熟睡的顧桑。


    小姑娘的睡姿極為不雅,一條腿搭在他身上,另一條腿撐在地上,毛茸茸的腦袋則擱在他手臂上。


    他睡的太沉,竟不知她何時溜到了榻上,這迴絕然不同於以往的同塌共枕,以前他是半睡半堤防的狀態,哪怕是寒毒發作痛不欲生時,他也習慣性防範周遭的一切事和物,絕不會有片刻鬆懈。


    而這次,卻全無半點防備意識。


    隻因為身側之人是她,便覺心安?


    近段時間,他真是……越發魔怔了。


    顧九卿揉了揉眉心,低頭凝視著顧桑酣甜的睡顏,沉默半晌,他抬手推開她的腿,又將被褥蓋於她身,方才起身下榻。等他重新換了件雪色白衣,勉強吃了幾口齋飯,她仍在熟睡,全無甦醒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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