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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蝶本以為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但是事實上她卻睡得極好,連做夢都是笑著的。第三天,當她再度踏入天瀾的房‘門’時,她自己都覺得詫異,怎麽會如此自然而然地來到這裏呢?她作為碧微宮的公主殿下,身份尊貴,怎麽可以每天到這裏來……


    算了,反正都已經來了,就當最後一次。


    天瀾依舊是坐在貝殼圓椅上修煉,見到冰蝶到來也沒有太大的表示,隻是向她一笑,伸手道:“請坐,公主。”


    冰蝶神‘色’有些不自然,不過還是依言就坐。但坐下之後她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同時又怕自己再度失言,更是不敢開口。


    天瀾道:“公主今日想與天瀾聊些什麽呢?”


    冰蝶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道:“哼,莫要以為本宮和你很熟。本宮尚不知你的真實身份為何,如何能放心讓你留在碧微宮中?自然要來監察你的舉動。”


    “公主多慮了。”天瀾神‘色’一片坦然,知道這又是冰蝶口不對心的話,然而他又想到自己確實沒有告訴冰蝶任何實質‘性’的信息,換了其他人恐怕也會有所懷疑。如果要取得冰蝶的信任,是不是至少應該告訴她一些東西?況且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他差不多也該考慮如何離開碧微宮。


    天瀾說道:“公主所言有理,天瀾正打算和公主說明。嗬嗬,公主不是想知道當日撫琴之人是誰麽……”他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六輪雪琴,平放在膝上,微笑地看著冰蝶。


    六輪雪琴自從那日進化一來,琴身便籠罩著一層幽幽的白光,渲染得雪琴更加超凡脫俗,美不勝言。天瀾清楚,六輪現在還處於進化過程中,不能用音律術法,否則會打‘亂’六輪的進化。如果隻是普通的奏樂,像冰蝶昨天那樣,僅僅抒發感情的話倒是沒有問題。


    天瀾輕輕地撫‘摸’著琴身,眼神變得極為柔和。他真心為六輪高興,同時也為它心痛。若不是為了等他的轉世,六輪應該早就完成了進化才對。


    冰蝶驚訝莫名,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你就是那日彈奏鎮魂曲的人?!!!”


    天瀾平靜道:“公主何必驚訝?天瀾自始至終沒有否認過。”


    ‘門’外的守衛突然破‘門’而入:“公主公主!您怎麽了?!大膽小賊!竟敢對公主無禮?!”守衛的兩個海族聽到冰蝶的聲音不由分說便衝了進來。雖然見到兩人仍然相對而坐,沒有什麽不對,但還是下意識地認為這個人類得罪了公主殿下。


    冰蝶臉‘色’沉得快滴出水來,道:“誰叫你們兩個飯桶進來了?”


    守衛的海族頓時傻眼了,無辜地說道:“可是公主您剛才不是……”


    冰蝶頓時意識到是自己剛才聲音太大,守衛擔心自己的安全這才會破‘門’而入。不過即使她知道是自己的問題,言語中卻依然擺足了公主架子:“多事!滾出去!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擅闖!”


    兩個守衛連忙稱是,伏著身子退了出去,老老實實地帶上了‘門’。順帶還往耳中塞了兩團凝固海膠,決心無論聽到什麽都不闖進去了。


    經過這麽一段緩衝,冰蝶已經不那麽震驚,道:“原來就是你,為什麽故意瞞著本宮?可是看不起本宮?”


    天瀾道:“自然不是。隻是前日聽公主所言,似乎打算和天瀾在音律上分個高下,天瀾自知不如公主,怎敢承認?”


    冰蝶哼了一聲,道:“你少敷衍本宮,本宮並非輸不起。本宮承認,若是公平比試,本宮不如你。”


    天瀾道:“公主不必妄自菲薄。音律一道本就沒有絕對的高下,隻看所奏之曲是否合時、合心、合人。”


    “合時、合心,合人……”冰蝶反複咀嚼著這六個字,感覺其中蘊含著極為深刻的內涵。合時,便是看是否符合時境:若是‘激’揚澎湃的樂曲,就要在心火旺盛之時彈奏;若是婉約柔順的樂曲,就要在夜深人靜之時。合心,便是看所奏樂曲是否為自己心中所想、所念、所感。而這合人……莫非是看聽曲之人?


    冰蝶搖頭:“本宮心高氣傲,但也有分寸。你能聽懂本宮曲中之意,便是技高一籌。”


    天瀾微笑道:“那公主要不要試試?”


    冰蝶一愣,茫然道:“試什麽?”


    “聽曲中之意。嗬嗬,公主既然用笛音告訴了天瀾這麽多,禮尚往來,天瀾自然也應該用琴音迴報公主一番。”


    冰蝶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你要讓本宮聽你的琴音?不,這怎麽可能,本宮從來沒有……”


    天瀾將手指豎立在‘唇’前,道:“公主可不要輕言,這並非什麽難事。想要聽懂他人音律之情非常容易。”


    “容易?”冰蝶顯然信心不足,她也聽過不少別人的曲子,可是卻沒有感受過什麽東西。“那你說說看,要怎麽做?”


    天瀾道:“不需要特別做什麽,我不會考校你,所以你沒必要感到壓力。隻要你用心去聽,用心去感受。放輕鬆,不要緊繃著心神,自然能體會到意境。”


    冰蝶默然……用心去聽?她這樣一個被身邊之人敬若虎豹的‘女’子,真的能聽懂別人的琴音?她真的有心嗎?


    “好吧……本宮就勉為其難聽聽看。”她昂著頭,心裏有幾分忐忑。但是既然天瀾說她可以,她願意去試試看。


    天瀾向她點點頭,下低頭,漸漸沉入自己的過往中。他要對冰蝶說什麽?他沒有想過,也無需去想。他所要做的隻是將自己心中最強烈的情感傾注到這一曲中。


    他迴想起自己小時候,在第一次靈劫覺醒之前的記憶他已經記不清了,他所記得的隻有被無數世過往填埋的初始,這短短的十七年間,他有哥哥和師父的愛護,但是更多的卻是苦痛,輪迴記憶中的心痛,生死靈劫中的身痛,這些占據了他生命中的大多數時光。還有父母的離逝,家族的危機,以及自己渺茫的未來……這一切一切,一直壓在他心頭,沒有片刻的舒緩。


    除非刻意去撿拾那些僅有的幸福,否則他能迴想起的竟然都是那麽不願意迴顧的曾經,痛苦卻又無奈,悔恨卻又不可改變。


    他的手指終於動了,然而第一道琴音就是不可想象的低沉,這樣深沉的音‘色’幾乎不像是古琴的音‘色’,但是隻聽幾個音符就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十指自然而然在琴弦上飛舞,時快時慢,似柔亦剛。他感覺自己的心靈仿佛已經被挖空,腦海中千萬首曲子都無法訴之一二,然而手指卻自主地彈奏起來。那旋律是他從沒有聽過的,卻又無比熟稔……是啊,這個旋律訴說的是他的心,所以當然會熟悉……


    屋外的兩個守衛本來還一肚子氣,憤憤不平,可是當房中傳來琴音之時,他們的憤懣不知不覺就消失無蹤,情不自禁取下耳中的海膠,佇立在‘門’外靜靜地聽著這哀痛的琴音。聽著聽著,好像那早就已經遺忘的遺憾又重新浮現,當初的悲傷又充斥心底,讓他們不由自主落下淚來。


    不止是他們,在碧微宮中所有能聽到琴音的人或多或少都為之心動,或是歎氣,或是流淚,甚至連睡夢中的人也不例外。一時之間,大半個碧微宮籠罩在一片沉痛的氣氛中。


    在碧微宮最深處靜修的碧微‘女’皇也聽到了琴音。她打開石‘門’,走出她的房間,來到開闊的小院中,側耳傾聽,良久才哀歎道:“這是誰在撫琴?琴聲中沒有任何靈氣力量,為何讓人不禁潸然淚下?世上竟真有如此詭異之事……”


    她的幾個貼身護衛報告道:“陛下,琴音是從西宮內院的一個廂房中傳出。聽說前兩天公主抓到了一個人類,就關在那個房間中。公主殿下此時似乎也在那房間中……”


    碧微‘女’皇道:“恩,既是小蝶授意,那便算了吧。這琴音雖然頗為不凡,但是並不是人類中的音律術法,對我們沒有任何傷害。”


    那護衛再度道:“可是這兩天公主殿下似乎天天去看那個人類,也沒有絲毫跟陛下您商議的意思,依屬下來看,將人類留在宮中不是長久之計,是不是應該……”


    “小蝶每天都過去?”碧微‘女’皇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喜。但是幽幽的琴音傳入耳中,那沉痛的旋律使她想起冰蝶。冰蝶雖然貴為公主,但‘女’皇是過來人,何嚐不知小蝶心中的苦楚?被選為公主,入住碧微宮,從沒有見過親生父母;身為下任‘女’皇,肩負未來海族千年的重任;悠久的生命注定她不可能有任何一個知心朋友,同樣‘女’皇的身份也不允許她擁有自己的伴侶……她長歎一聲,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小蝶了。如果她開心,這麽一點小事就由得她吧!


    “不必了,一切憑小蝶做主。”碧微‘女’皇說完便轉身迴到自己的屋中。


    “是。”她的幾個護衛齊聲答道,各自返迴了自己的崗位。‘女’皇都發話了,整個碧微宮上下自然不敢再有一個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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