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怎麽啦?」悠悠沖了上來。


    我沒理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沒有人接聽。


    再打,還是無人接聽。


    我像是瘋了似的一直打過去,可是無論怎麽打,電話那頭都是忙音。


    「別急,你先別急。」悠悠撫著我的背,安慰道。


    「那個人呢,你的那個學姐,她會不會知道什麽?」


    我木然地看著她,剛想打給林好學姐,手機忽然振動了兩聲。


    滿懷期待按亮屏幕,卻發現不是秦沐的迴信。


    是林好。


    「曉筱,你聽說了嗎,秦沐……死了。」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


    (3)


    秦訣終於迴來了。


    他什麽都沒說,機械地將桌上的課本收進書包裏。麵無表情,瞳孔深不見底,仿佛死人的眼睛。在那張消瘦的臉上,我讀不出任何情緒。


    書包被撐到變形,他努力想將拉鏈合上,未果,又重新打開書包,將多餘的課本拿出來,再塞進去,還是不行。


    他有些不耐煩,反覆了幾次,索性將書全部抽出來扔在桌上,背起空書包轉身要走。校服擦過桌角的瞬間,我拽住了他的手。


    「秦訣……」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手心冰涼,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等我迴來。」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像一隻破碎的花瓶。


    可是他再也沒有迴來。


    ……


    嚐試著給秦沐發了幾條信息,仍舊沒有迴音。


    無心再學習,呆滯地坐在座位上,很想哭,卻完全哭不出來。


    秦沐死了。


    他怎麽可能會死。


    他明明兩個月前還在和我一起滑冰。


    肯定是他們搞錯了。


    今天是愚人節吧。


    或者這其實是我做得一場夢?


    ……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從手臂處蔓延到全身。


    我的胃裏脹滿酸水,隨著心跳不停地抽搐著,疼得我快要窒息。


    秦沐。秦沐。秦沐。


    腦袋混沌不堪,頭痛欲裂。


    ……


    「蘇曉筱!」


    我聽到鳳娟在喊我的名字。


    呆愣地站起來,惶惶不知所措。


    「馬上快高考了,還天天擱那兒賣單!給我上後麵站著去!」


    ……


    我驀地想起初見秦沐的那一天。


    我和秦訣雙雙被罵,被鳳娟叫到最後一排罰站的場景。


    想起下課時,秦沐站在教室門外,等著給我送零錢包。


    想起秦訣那張詫異的臉。


    想起在校門口,我和秦沐談起那個短命的學長。


    他說,他隻是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抵達了終點。


    那麽他呢。


    那麽那麽優秀,那麽那麽好的他,也提前抵達終點了麽。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的情緒上湧,淚水像決堤了一般。


    「老師,我想迴家!」


    我嚎啕大哭。


    (4)


    那個電話,無論打了多少次都是忙音。


    忍不住給秦訣打過去。


    他遲遲未接聽,後來索性關了機。


    很想去家裏找他,可是卻發現這麽長時間以來,我竟然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棟樓裏。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場噩夢。


    夢見騰空的瞬間,飛機被炮火打中,落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波浪。


    浪花濺上岸,濺到我的身體。


    我全身被澆透,身上沾滿了血水。


    ……


    醒來後,枕巾完全被淚水洇濕。


    我的心悲痛到了極點。


    (5)


    感冒引發的急性腦膜炎。


    一場感冒,帶走了全世界最好的秦沐。


    我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叮囑他注意身體。


    追悼會是悠悠陪我去的。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來到殯儀館。巨大的悲痛掩蓋了我對死亡的恐懼,我像牽著線的木偶般,被悠悠攙扶著。


    陽光普照,萬物茁壯生長,春天以某種巨大的璀璨強勢來襲,覆蓋了世間所有的淒寒。


    多好的春天啊。


    我望著眼前蓬勃的植被,恍惚地想。


    秦沐所在的告別廳,是永眠堂。


    他像繈褓裏的嬰兒那樣,安靜地睡下了。睡在了他燦爛的十九歲。


    三分鍾的默哀,漫長的像一個世紀。


    兩側的音響裏傳來《鳳凰花開的路口》,那是廣播站的學弟學妹們特地為他選的歌。


    ……


    時光的河入海流


    終於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 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棺槨之中,他被百合花簇擁著,蒼白的臉上仍保持著悅目的神態。


    我想起那個傷心的傍晚。


    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海平麵,說因為被寄予了太多的期待,所以每天都要逼迫自己像個戰士一樣。


    他一定是太累太累了吧。


    累到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


    淩一諾的哭聲驚醒了我,她死死地抓住棺材,嘴裏不停地哀嚎著秦沐的名字。豆大的淚珠從她蒼白的臉上不停劃過,像灌滿大地的洪流,洶湧磅礴,痛苦悽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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