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三開學前,我們六個人久違地聚了一次。


    熟悉的ktv,熟悉的包廂,熟悉的同伴。


    每個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分別暗自悵然,潛藏的憂傷就像細小的汽水泡,有節奏地跳動著,在心底裂出一道鮮明的傷痕。


    駱沙還不知道耿樂要出國的事。


    她的狀態相較之前好了許多,偶爾也還會做夢,夢見自己穿梭在茂密的叢林中,巨樹的枝條如怪物般向她襲來,纏在她的手腕、腳踝、脖頸處,纏得她幾乎要窒息。


    每當這時,就會有一個蒙麵騎士降臨在她前方。


    披荊斬棘,將所有的枝條統統斬斷。


    讓她重獲新生。


    她不知道那個蒙麵騎士究竟是誰。


    但是我想,那絕對不是陸一銘。


    我們要了一箱啤酒,幾個人喝得酩酊大醉,連秦訣都破天荒地喝了許多,臉色漲紅,對著我傻笑。


    耿樂的腳傷基本恢復了。


    趁著駱沙不在,他悄悄抱怨,說每天背單詞背到想死,恨不得直接退學去他爸公司當個保安算了。可是當駱沙進門的那一剎,他又會立馬恢復成往日的嬉皮笑臉,對著麥克風鬼哭狼嚎。


    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秘密。


    註定要經歷的離別,黑色高三的壓抑,未知的前程,漫長且遙遠的路……這些惶恐的,難以言說的情緒,在那個節點紛至遝來,變成了掩埋快樂的沙。


    難得的相聚成為了鋪墊,是我們走向各自征途的紅毯。


    我們在所有的始料不及中,被慢慢被磨損,也練就了自己的鎧甲。


    後來想想,也許是那時的我們早有預感,所以才會在那場相聚中,醞釀出那樣巨大的傷懷。


    有人說,高三的六月末,是少年時代的落幕。


    而我們的少年時代,或許早在那個高二的夏天,就已經結束。


    (2)


    張揚和悠悠是在一個晚自習的課間,被沈勇找抓到的。


    隱秘的戀情告破,兩人紛紛被請了家長。


    第二天一早,張揚媽媽衝到教室,指著悠悠的鼻子咒罵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家當狐狸精,你賤不賤啊!你不想考大學,我兒子還要考呢!」


    悠悠被罵得狗血噴頭,纖長地手指攥成一個緊緊的拳頭,泛白的指骨清晰可見。而張揚則站在他媽身後,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徐誌鵬見狀,偷偷跑去匯報。


    沒過一會兒,孫胖趕到教室,哄著捧著拉走了怒不可遏地張揚媽媽。


    後來,悠悠的父母也來了。


    三個人在辦公室裏吵作一團。


    消失了大半個上午後,悠悠迴到教室,胡亂地收拾著座位上的東西,將它們統統抱到了駱沙原來的位置。


    路過我麵前時,她停了下來。


    「老子再他媽搭理張揚,我就出門被車撞死。」


    她眼眶泛紅,卻沒有流下眼淚。


    那之後,張揚成為了一個禁止被提起的話題。


    偶爾在教室裏碰到,悠悠也並不避讓,直挺挺朝著對方身上撞過去。有時候,健壯的張揚甚至會被撞個趔趄,但他從未說過什麽,仿佛他並不是一個結巴,而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分手後的張揚成績突飛猛進,一舉考進了班級前十。


    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整日紮在課本裏,連籃球都很少再打。


    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得知,那時的張揚正經歷家庭的巨變。


    他爸出軌被抓,索性撕破臉皮,吵著和他媽鬧離婚。


    與此同時,張揚的外婆突發腦梗,半身癱瘓。


    「我不能……再讓我媽……失望了。」


    張揚的聲音恍若隔世,把我拉進了許多年前的記憶。


    站在他對麵的,是那個曾經被他趕出班級的眼鏡男。


    (3)


    高三果然是一場盛大的兵荒馬亂。


    生活在考試和複習中反覆橫跳,數不清的數學真題,數不清的政治定義,數不清的地理分布圖,數不清的歷史大事記……


    白花花的卷子如同惱人的頭皮屑,層出不窮。要背的東西太多了,我第一次深感時間的不夠用,隻能不停地看書、刷題、總結反思,以此來減少內心的惶恐。


    每個人都像奮力爬樹的猴子,沉浸在漫無邊際的題海,生怕稍一懈怠,就會被後來居上的同類搶走手中的果實。雖然有秦沐的寶典在身,可當真正麵對考卷時,我還是深感自己像個未開化的猿人。


    第一次文綜測試到來了,我拚盡全力還是收效甚微。


    拿到成績後,我忍不住發起牢騷:「文綜怎麽會這麽難啊!不如殺了我吧!」


    秦訣沒有答話。


    我轉頭,看著滿紙鮮紅的塗改痕跡,知道這場仗對他而言更加艱難。


    他必須要贏。


    文綜測試結束後,我們開了場家長會。


    當秦訣媽媽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感到無比詫異,完全無法把眼前的這個人與電話裏那個歇斯底裏的瘋女人聯繫到一起。


    她有著雕塑一般的五官,清冷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連微笑都是淡淡的。毫無疑問,她是人群中最出挑的,米白色收腰連衣裙被熨燙的服服帖帖,上麵閃爍著淺淺的碎花,清素若九秋之菊。


    我看到我爸眼睛一亮,熱絡地和秦訣媽媽打著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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