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趕到門口的時候,有人從外麵跑進來,兩人撞了個滿懷。


    是江冉。


    「阿澄?」江冉看清來人,連鼻子撞的生疼都顧不上了,「你真在這啊!」


    梁季澄沒空問江冉是怎麽知道這地方的,扯起他就要走,但是身後的腳步卻讓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山貓緊隨其後追上來,他手腕的傷口應該是挺嚴重的,哪怕用手捂著,也有血源源不斷從指縫滲出來,染紅了大半個手掌。


    江冉沒想到自己初來乍到等著他的就是這麽血腥的一幕,先是震驚,隨即擔憂地看向梁季澄。


    「這就走了?」山貓臉上殘存的笑意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陰冷,尤其是當他看見江冉也來了的時候,簡直像要把他活剮了。


    江冉被他看的脊背一涼,下意識後退一步。


    梁季澄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十分不合時宜的想法:他是不是誤會自己和江冉的關係了?


    「我再說一次,」梁季澄定了定神,「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你也不用去我們學校門口等著。」


    山貓不說話,目光依舊冷的像寒冰,在他們轉過身時,他聽見山貓用方言罵了一句。


    那是本地土語中很髒的兩個字,下流到連梁老太這種潑婦罵出口都需要斟酌三番。


    梁季澄確信江冉也聽到了,因為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梁季澄覺得自己大概犯了什麽病,也可能昨天被水泡過頭了,總之,他邁出去又折返迴來,看著山貓一字一句道,「把你那齷齪心思收起來,他是我朋友。」


    這話說的頗為霸氣,但他後背卻被汗濕透了,說完拉著江冉頭也不迴出了門。山貓沒再跟上來,一直走過兩條街區,梁季澄狂跳的心才稍微平復下來。


    外麵不知從何時起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落到衣服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出的汗水。


    江冉有些懊惱地說,「我出來忘帶傘了。」


    雨水是這座城市的底色,一周內總有兩三天是下著雨的。「算了沒事,」梁季澄說,「快點走吧,」


    雨越下越大,然而他們誰都沒有跑起來,一前一後走著,在街上來來往往打雨傘披雨披的人群當中,像兩個格格不入的神經病。梁季澄本來想問問江冉是怎麽找到這的,但是他此刻實在太亂了,山貓近乎露骨的明示,加上那些電影畫麵的衝擊,全部同時在他腦中混戰,饒是他cpu再強大,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理出個所以然來。


    「阿澄,」江冉從後麵追上來,「你披我的衣服吧,別感冒了。」


    「你老實穿著,」梁季澄扽了一下他的外套,不耐煩道,「作什麽妖。」


    江冉討了個沒趣兒,默默把拉鏈拉了迴去。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又走了一段路梁季澄問他。


    「我去你家找你,看你不在就猜你可能去大本營了,」江冉一五一十迴答,「那裏老闆告訴我錄像廳位置的。」


    梁季澄在心裏把那位多管閑事的老闆罵了一通,事情是他惹的,現在可倒好,山貓要連江冉一塊兒恨上了。


    按照以往的路線,他們會先經過梁季澄家門口,但今天他繞了個遠,先送江冉迴家,似乎這樣能讓他心裏的愧疚感減輕一些。


    「你…這兩天別出門了,」分開時梁季澄思索一下說道,「快開學了,我怕他們找你麻煩。」


    「他們」指代的對象不言而喻,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江冉還沒有完全迴過神來,但賴於他從小養成的對梁季澄言聽計從的優良品德,還是想都沒想答應了。


    梁季澄迴了家,先把外衣褲脫下來,扔在水盆裏,用肥皂使勁的搓。家裏的肥皂沒有整塊的,那些掉下來的碎末,梁老太捨不得扔,把它們用水重新揉成一塊。烏七八糟的顏色,難看就算了,用起來也難使的很,稍一使勁就會從手裏滑出去。


    在第三次把拚接肥皂發射到不同地方後,梁季澄終於失去了耐心,他站起來,狠狠踹了那個比自己年齡還大的搪瓷盆一腳,迴了房間。


    山貓的話始終縈繞在他耳邊,讓他心神不寧。同性戀在當時還算是個新鮮詞,或者流傳於人們口中的都市怪談,屬於大多數人聽過但是沒見過。梁季澄並非對這個群體存在偏見,隻是人很難對自己根本不了解的東西產生好感,而山貓信誓旦旦的語氣更讓他厭惡——他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別人又憑什麽給他下定義。


    牆上掛著一麵紅色的塑料鏡子,梁季澄把它摘下來,對著鏡中自己的臉。僅從外貌來看,他跟山貓可以說毫無共同之處…看不出來山貓那種人竟然喜歡男的,他喜歡什麽樣的?強壯的,還是像女人一樣的男人,俗稱娘娘腔?


    想到山貓的手搭在他皮膚之上的觸感,梁季澄頓感一陣惡寒,猛地將手裏鏡子丟了出去。


    可以肯定的是,他對同齡的男性從沒有過半分念頭,他討厭別人的觸碰,恨不得在身上套個圈子再寫上禁止靠近,在這一點上,他非常公平的做到了對各種性別都一視同仁。


    除了…


    梁季澄又迴憶起昨天下午在江邊發生的種種,在麵對江冉的身體時無法克製的生理反應,這也許不能成為判斷的依據,但至少該是一種徵兆。


    梁季澄有著頂尖的學習天賦,這就意味著他的理解力和接受力要比其他人高得多。在得知自己可能被劃入性少數群體時,他第一反應並非害怕,也不是恐懼,而是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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