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鏡閉了閉眼,似在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靜下心來:「秦老闆,你還有二十五分鍾。」


    秦哲卻像沒聽見安鏡的提醒,繼續說道:「也不知蔚家二小姐值多少。」


    關於安家的事,比如安熙訂婚告吹,又大張旗鼓給蔚家二小姐送了一千大洋的綾羅綢緞,自有人將消息傳到他耳邊。


    秦家的主營業務是百貨商場,跟蔚家因利益衝突而結下了梁子,明爭暗鬥已久。


    私心裏,他當然不想看到蔚家和安家經家族聯姻坐上同一條船。


    安鏡雖與他有合作,也算利益共同體了。但安鏡隻是個人資金的投入,他想要的亦是和安鏡所在的安家一榮俱榮,而不單單隻是利益上的捆綁關係。


    「聽聞前幾日在蔚老闆的壽宴上,蔚家二小姐當眾獻藝了?蔚家此舉,無非是刻意在貶低她……」


    「秦哲。」


    安鏡有些坐不住了,一邊點菸一邊說,「我見你,不是為了聽你講無關緊要的事。你要是旨在消遣或者耍我,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鏡老闆稍安勿躁。」


    秦哲廢口舌講這麽多話,不為拖延時間,而是想親自探一探安鏡對待蔚家有意聯姻安家的真實態度和立場。


    「十月理事會,將有新的規章頒布,而今年照常舉行監事會票選的同時,還涉及到現任理事單位的大換血,不排除接納洋商入會的可能。通知尚未正式下達,目前唐會長隻是私下約談了兩位副會長和秘書長三人。」


    事實上,唐會長約見的是他的父親,他來傳遞消息,不過是借花獻佛。


    家醜已然鬧得沸反盈天,秦老爺子也認了,放下老臉助兒子一臂之力。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此時的安鏡正陷入沉思中,她這才真正明白了蔚正清那天說的「踢出局」的含義。


    看來對方是胸有成竹了。


    安氏棉紡的銷售並不仰仗理事會人脈,可一旦出局,沒了商會理事這重身份保障,安氏將麵臨的最大隱患是供貨商……


    「票選勢在必行。」


    秦哲前傾,胳膊越過桌子,用掌心接住即將掉落在安鏡身上的菸灰,「但,事在人為。」


    被對麵灼熱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安鏡掐滅手裏抽了一半的煙,拿了外套起身:「今日的茶,我請。失陪。」


    腳還沒邁出房門,就聽到身後一句:「蔚蘭茵一人下樓了。」


    ……


    馬六爺年近五十,男人這歲數吧,按理來說不算正值壯年,也不算老態龍鍾,就是頭髮不爭氣,日漸稀疏。


    好麵子的他,出門必戴一定帽子。為了跟帽子配套,著裝上也以中山裝為主,外加一根煙杆不離身,就尤為顯得老氣沉沉。


    蔚音瑕臉蛋嬌小,皮膚白皙,與飽經風霜的馬六爺麵對麵一坐一比,誇張點說是父女也不為過。


    「二小姐可知,我昨日讓張媒婆去蔚家說媒,出的聘禮是這個數?」


    馬六爺左手拿著煙杆,右手比了個三,「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沒成想那婆子竟能言會道說動了你父親,說是讓我瞧瞧你的模樣後,再另行商議。」


    他此前沒見過蔚音瑕,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是這幾日在聽了蔚家被安家退婚以及蔚正清壽宴上的奇聞軼事後,料定她不受寵,才色膽包天動了這門歪心思。


    蔚蘭茵坐了會兒,言簡意賅說明來意,就借著去街上給母親買糕點的理由出去了,命絮兒在門外等。


    蔚音瑕如坐針氈,無能又無力的自己像極了擺在貨物架上待價而沽的商品。


    出來前,她並不知自己是被蔚家當做商品拿出來見買方的。他口中所說的張媒婆,她也沒聽人提起過。


    這不在計劃之中。


    蔚正清是打算放棄她這顆棋子了嗎?


    「看到你之後呢,你父親的意圖,我也弄懂了。他讓你來,就說明還有商談的可能性。」馬六爺色.眯眯地看著貌美如花的蔚音瑕,笑出了滿臉褶子。


    他繞過桌子,一屁股坐在了方才蔚蘭茵坐的那張椅子上。


    煙杆脫手,張開五指:「我得驗驗貨,滿意了,這個數不在話下。等你過門,我再另外給你一萬大洋的私房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保準不比你那個姐姐過得差。」


    男人的手,從身後攀上蔚音瑕的背。


    她忍無可忍,撐著桌子站起來,卻因身體各種不適,連站立都很吃力。


    馬六爺順勢摟了上去:「瞧瞧這小腰,二小姐這麽柔弱,爺看得心肝兒疼。來,以後呀,爺給你當靠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馬六爺當真想娶我,還請遵照……」


    又是這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走到門外的人,臉色鐵青地伸出了手。


    「鏡老闆!」


    隨著絮兒的一聲驚唿,虛掩的門被推開,撞擊牆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與此同時,一隻手大力抓著馬六爺的肩,另一隻手扭轉他的胳膊,將其麵朝牆地狠狠按住。


    蔚音瑕渾身乏力,艱難地靠牆而站,雙頰泛著異常的紅暈。


    「誤會誤會。」秦哲出言勸道。


    他和馬六爺見過幾麵,剛剛答應安鏡陪她過來打聲招唿,也沒料到她會直接動手。


    「秦大少爺?」馬六爺看到是熟人,內心對未知危險的恐懼大大減少,掙紮著討要說法,「我沒得罪過你秦家吧?你無緣無故地帶人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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