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南宮安雙身軀一震,他知道了李軒想要前去做什麽。


    段樂琴和廖彩柳的身影連連閃爍,擋在了李軒的麵前,輕輕的搖了搖頭:


    “主上,那大理寺之中有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若是貿然前去,恐生變故……”


    南宮安雙苦笑了一聲,話音有些無奈的說到:


    “先前那道聲音我們都聽見了,大雷音寺之中坐鎮的,可能是域外降臨而來的佛陀,寺中的梵經的渡化佛力,若是身處其中,恐怕我們三個都抵擋不住……”


    他們三人畢竟與李軒簽訂了靈魂契約,若是李軒出了什麽差錯,那縷本源神魂必然會溢散在天地之間,而神魂的殘缺對於修者來說,無疑是最為恐怖的。


    李軒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猛地的一滯,緊皺著眉頭,詢問道:


    “為何如此說?”


    三人麵麵相覷,對望了一眼過後,廖彩柳伸出了自己的一隻胳膊,上麵正在不斷的冒著淡淡的白煙,似乎被燒灼了一般,隻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有些遲疑的說到:


    “主上,大雷音寺的佛光有著古怪……不知道怎麽迴事,隔著如此之遠的距離,就會有著這種威能。雖然我身為妖族,但是佛光這般,卻不會對妖族血脈有著自主的抵禦……”


    聽完廖彩柳說的話之後,李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能夠感覺到,須彌山頂的大雷音之中的確有著古怪,甚至隱隱是針對自己的……


    因為身世的緣故,這種在旁人眼中虛無縹緲的感覺,卻能夠被李軒輕易的察覺到,但是先前卻並未注意問題的來源是這大雷音寺之中的佛光。


    “小友,何必如此,上來吧,老衲等你很久了……”


    就在李軒猶豫的時候,先前那道淡淡的蒼老聲音再次迴響而起,不過這一次,卻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洪亮的梵音久久在每個人的識海之中迴蕩不息,這種強大的精神蠱惑力,甚至讓薛靈芸與祁蓮都是怔神了片刻。


    李軒猶豫了片刻,安撫了一句放心,一個意念中斷了大雷音寺之上的九雲雷劫,便駕馭神虹衝入了雲端之上的大雷音寺。


    幸存下來的佛門信徒們,看著李軒一閃而過的身影,紛紛露出驚懼之色,更有不少人渾身不斷的打著哆嗦,瑟瑟發抖的不得不朝著安全的地界退去。


    在麵對這般足以將他們毀滅的粉身碎骨的雷劫時,這些佛門信徒們的眼中終於沒有了先前那般的狂熱。


    看來,無論是何等宗教信徒,在心底的最深處,都還是怕死的……


    ………………………………………………………………………………………………………………………………


    正在與燭陰二老的交手的天蟬子,動作頓時緩慢了幾分,一雙金目掃了掃李軒,卻是沒有再度說話。


    晦陰的眼中寒光閃爍,心中一陣陣發苦:


    大雷音寺之中的那尊存在,有可能是真正的佛陀降臨,單單隻是那種佛力的濃鬱程度,就超出了天蟬子不止一籌。若是他真的出手要將自己兄弟二人留下,恐怕今日真的是難逃一死!阿羅的遭遇他們心中都是知曉的,他們更不願去成為第二個被迫皈依佛門的羅漢。


    燭明的心裏一顫,臉色也變得漸漸蒼白了起來,語氣冷淡的說道:


    “天蟬子,佛講因果,既然誤會已解,為何還要死死的糾纏!莫不成想要我們二人天天在寺中守著這泥胎!”


    他的話音剛落,天蟬子身上的佛光轟然暴漲了一分,在攔住二人攻勢的同時,語氣極為冷淡的說到:


    “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自二位施主犯下這等惡果時,我便不會放你們下山而去……殺孽太重,這種罪業,也隻有佛祖可以渡化你們……”


    “你這禿驢,怎麽如此的不識好歹!”


    晦陰的瞳眸猛地一縮,坐鎮於大雷音寺之中的那位神秘強者,就算他們兩人加上也不是其的對手,暴嗬的過程中,晦陰與燭明互相的對望了一眼,心狠之下,同時神色決然的從手中掏出兩柄幾乎一模一樣的鐵血銀勾,猙獰的尖刺上隱隱散發出淡淡的紅光,隨著他們二人手掌一抻,那兩柄銀勾上的凹槽竟然響起一陣陣磨耳的聲音,鏗鏘的合攏在一起。


    緊跟著,燭陰二老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催發出了全身所有的靈力,盡數的融入在了銀勾之中,隻見上麵的尖刺突然延伸了出去,變成了半個月牙的樣子。


    隨著銀勾之上流淌的清輝愈來愈寒冷,隻見得天蟬子擊打向燭陰二老的攻勢之中,那種極為古怪的佛力,正在急速的消散,甚至漫天的佛光都被這銀芒硬生生的阻擋住了去勢。


    就仿佛空中所有的光線,都被燭陰二老一斬劈斷,形成兩個涇渭分明的不同空間。一邊是無窮無盡的佛力願念,另一邊則是讓人看了一眼,神魂都忍不住變得寒冷的清輝夜凝。


    轟隆隆~~~~~~~~


    天蟬子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古怪的意味,隻見他背後的神佛虛影,那表麵上已經裂開了細細密密的裂痕,似乎隨時都會徹底的瓦解,再也沒有了先前恢弘肅穆的氣勢。


    與此同時,下方的南宮安雙三人都是能夠極為清楚的感覺到,在釋放出這種銀芒過後,燭陰二老體內的氣息幾乎是以不可挽迴的速度萎靡了下去,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了。


    廖彩柳的眸子有著一抹震驚,忍不住驚唿道:


    “那兩柄武器,在吸食他們的血肉!”


    薛靈芸心神一震,連忙下意識的朝著燭陰二老的掌心望去,霎時間發現,那兩柄銀勾的末柄處,突然浮現出吸盤一樣的倒刺,深深的陷進了兩人的手腕內,能夠清楚的看見,一縷縷血跡正在被那些倒刺鯨吞牛飲,僅僅一招過後,燭明與晦陰的手臂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了下去。


    而那銀輝的正中央,竟然毫無征兆的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猩紅,正是其中所蘊含的衝天煞氣,活生生的衝散了天蟬子灑落下來的佛光。


    南宮安雙的喉間忍不住咕咚一聲,眸中有著一抹驚懼之色,喃喃的說到:


    “絕不會錯,猩月刺……這是魔尊扶桑的兵器!怎麽會到了燭陰二老的手中……”


    “怪不得,他們二人僅僅隻在百年內,就連連破境,原來是因為這般……”


    廖彩柳深深的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恐怕魔尊扶桑的所有魔器和神藥,都落到了他們二人的手中……”


    轟隆隆~~~~~~


    不斷沉悶的巨響不停的從天蟬子身後的神佛虛影發出,裂痕也變得越來越多。天蟬的嘴角忍不住咳出一縷鮮血來,原本的佛目化為了一片極致的狠戾:


    “魔宗,竟然還有延續下來的火種……今日無論如何,你們都要死在此地!”


    天蟬子的話音之中再也沒有了一口一個佛,正如莫元然所說的,空有佛身,卻並未佛心!


    他仿佛被狠狠的刺激了一般,尖嘯的話音讓人忍不住耳膜有些鼓蕩,渾身都彌漫出一種嗜殺的氣機,就連他脖頸間的佛串都盡數崩碎。一股雄渾的氣機自高空懸落下來,瘋狂的湧入到了天蟬子的眉心之中。


    張口噴出一口濁氣,他的雙眸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一字一字的說到:


    “魔宗餘孽,吾必殺之!”


    這種極度暴怒的話音,讓燭明與晦陰都是忍不住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已然發現,天蟬子一身的精血都在瘋狂的燃燒著,而其一身的修為也在每一個唿吸之後,變得水漲船高!


    當下間,燭明不敢再做拖延,清嘯了一聲,手中銀勾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光影,直直的劈將在了天蟬子的體表。


    轟轟轟~~~~~~


    高空之中的戰鬥,變得愈發激烈了起來。


    一陣陣震破耳膜的轟鳴聲,不斷的自須彌山上方響徹傳出,在天穹之上綻放出越來越炙熱的光芒,化為點點靈力,席卷起恐怖無邊的颶風。三人的戰鬥,似乎將地麵都打的塌陷了下去。


    須彌山的周邊土地,亂石不斷的翻滾著,龜裂出無數目不可測的溝壑,整個須彌山都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隨即,隻見整片佛門淨土,除了須彌山之外的土地轟然開始碎裂,薛靈芸等人連忙腳步一點,尋到了幾個落腳點,遠遠的懸浮在上空之上,順手抓住了幾個就要墜入深淵之中的佛門信徒。


    但這種地震一般的感覺,還是讓山下的一些佛門香客們,身體都是不受控製的掉進了那些深溝之中,不停的哀嚎著:


    “佛祖在上,救救我們啊!”


    “佛陀,我還不想死在這裏啊!”


    可是,這幫境界十分低微的修者們,聽著他們的苦苦哀求,天蟬子也仍舊是視而不見,顯然根本沒將這些卑微信徒們的性命生死放在自己的眼裏,仍是發了瘋一般的對著燭陰二老發出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


    合在一起的猩月鉤被燭明一人拿在手中,橫隔胸前,複又擋下了天蟬子的一掌過後,才喘了口粗氣,冷笑連連的說到:


    “好一個不問世間生死疾苦的佛門,莫非此時,你連你這幫虔誠香客們的性命都置之不顧,任由他們死在你的手下?!”


    “阿彌陀佛……眾生皆有因果,對於他人的因果我不能太多的幹涉,唯有施主這般罪惡滔天的修者,才會被我親自出手淨化!”


    隨著天蟬子體內靈力禁製的全麵解除,一時間竟然穩壓燭陰二老一頭,眼看著對麵兩人的氣血之力漸漸蒸發,他的表情又恢複了先前的那種慈悲之相。


    “好一個兩世佛陀天蟬子,道曰獨善其身,可偏偏苦難時出手相助亂世之年。先前神戰之時,道盟修者無不盡力攘除域外神族,而你須彌山一口一口慈悲眾生,卻又在何處!”


    就連先前心中有些猶豫的晦陰,此刻竟然也是打出了十足的真火,“散修尚知守護彌荒界,你空有佛身竟然不知!”


    “妄言!”


    話音剛落,天蟬子的攻勢越來越凜冽,磅礴的靈力爆發開來,似乎要將天都捅破。


    小灰驢望著上方那極為耀眼的佛光,眸子中有著一抹隱隱的哀傷之色,輕吟道:


    “道家亂世下山救世,盛世閉關修行。佛教亂世封山避世,盛世開山迎香火。


    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見我佛心生憐,並非塵世遮佛眼,原是未獻香火錢。


    東天之極的道觀之人一般都是仙風道骨瘦骨嶙峋。而西天諸佛則是體態豐盈,肥頭大耳。卻因何故?佛修來世,道修今……”


    眾人眸子之中都是有些陰晴不定,深深的認識到了須彌山佛教的殘酷之心,對於高高在上的佛陀而言,別人的生死幾乎連屁都不是。隻要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收集來足夠多的信仰之力,就算死去了這一批香客又有何妨?


    隻要須彌山還存於世間一日,大雷音寺之上的香火就絕無有著徹底斷絕的可能!


    而這些變故,卻在李軒降落至須彌山的頂部之時,就盡數消散在耳邊了。


    抬頭望著麵前佛光籠罩的大雷音寺,腳下就是道道垂落至山下的銀輝瀑布,不絕於耳的梵音誦唱,更是將它襯托的更為神秘與宏大,很是壯觀。


    寺前有著兩株參天的古樹屹立,像是巨大的傘,受到常年的佛力洗滌,在麵前的空曠之地的正中央,還有著一個巨大的赤色古鍾。伴隨著寺內傳來的陣陣梵音,這樣的氛圍,很是能夠幹擾修者的心智,若是李軒識海之中有著冰魂珠,恐怕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覺之中皈依了此地。


    緊閉的寺門刻意的留出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立於門前的灰衣阿羅在看到李軒的到來後,眸子依然緊閉,雙手合十轉動著念珠,淡漠的說到:


    “施主,進去吧……”


    李軒打量著他腳下的蒲團,輕笑了一聲:


    “這一次,不打算逼著我跪了?”


    阿羅的身形一顫,突然睜開了渾濁的雙眼,朝著李軒投來了一絲詫異的目光,其中夾雜著些許慍怒,似乎覺得李軒褻瀆了這片佛門聖地。


    而因為大雷音之中的那位存在,李軒也是料定了這阿羅不敢對自己出手相向,雙手負在背後,看著阿羅慍怒的麵容,淡聲說道:


    “怎麽了,想要動手不成?”


    下一刻,隻見阿羅的雙眸之中掠過一絲寒芒,整個人的麵色就又柔和了下來,輕笑著說道:


    “施主,心誠則靈。我佛慈悲自當會普度眾生……”


    李軒的表情一陣陣抽搐,看著麵前這幫刻意掩蓋著自己內心想法,以假慈悲的麵目示人的須彌山的禿驢,心中有著一種十分不屑的意味,但是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目光平靜的落在大雷音寺的銅門之前,淡漠的說到:


    “心誠則靈?隻怕那大雷音寺之中供奉著,也不過是一尊泥胎,在這彌荒界,哪裏會有著真佛,這蒲團更是荒唐,我拜一座泥人,又有何用?”


    阿羅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難堪了,離的如此之近,李軒能夠清楚的看到阿羅的胸膛在輕微的起伏著,手中念珠轉動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似乎想要竭力的克製住自己內心的負麵情緒。可縱然如此,李軒卻還是極為敏銳的在他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幾要凝為實質的殺機……


    “阿羅,你皈依須彌山百年,何曾六根清淨遠離過紅塵?七情六欲,就算是傳說之中的神話人物,也斬不斷,何況是你!”


    聽言後,阿羅眉頭緊皺,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轉動,被他捏的發出一陣陣輕微的脆響,開口說道:


    “貧僧不曾斬斷七情六欲,自然是沒有誠心向佛………與佛祖無關……”


    李軒一時間被他的話語氣的有些笑了,緊跟著說道:


    “天蟬子雖有佛身,可他何時斬去過那般佛心!”


    “啪~~~~”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爆碎的聲響,阿羅手中的念珠就崩落成了一地,阿羅一臉的蒼白之色,原本渾濁的目光之中似乎憑空的燃燒起了一股炙熱的火焰。


    就在這時,先前那道蒼老亙古的佛音,再次響徹在了李軒的耳邊:


    “小友,何苦去為難阿羅,有什麽疑問,直接進來跟老衲談吧……”


    這句話音剛落,阿羅的先前被李軒激怒出來的情緒就再次的消失不見,緩緩的撿起了地麵上掉落的念珠,再次站在了大雷音寺之前,閉上眼念了一聲阿米佛陀,仿佛先前的對話都是從未發生過一般……


    “嗬嗬,虛偽的老禿驢……”


    李軒負手從阿羅麵前走過,譏諷了一句,能夠明顯的察覺到,阿羅的身子劇烈的一抖,卻又是恢複了平靜。


    推開沉重的殿門,在吱吱哢哢的響聲之中,金漆鍍層的銅門帶起了大片大片的煙塵,隨著麵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的時候,李軒卻發現,先前自大雷音寺之中噴薄而出的古怪力量與陣陣梵音的誦唱之聲,都戛然而止,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麵前乃是一個極為空曠的大殿,立有著諸天神佛的泥胎,在李軒一步邁入其中的刹那,原來平靜下來的空間似乎突然陷入了暴動,隻見一股股濃鬱的佛光毫無征兆的從無數尊泥胎上浮現而起,匯聚成一道攝人心魄的金色光柱,如同發現了獵物一般,徑直的朝著李軒的識海之中狂衝而至。


    與此同時,李軒隻覺得先前梵音的誦經之聲再次響起,明明整個大殿之中都是空無一人,但卻仿佛時時刻刻的在自己的耳邊響徹,想要鑽進自己的腦中,“淨化”靈魂……


    李軒冷哼一聲,在冰魂珠運轉的同時,抽出了飄雨劍,望著就要到臨自己的麵前的金色佛光,眼神愈發的寒冷的起來,手腕接連在半空之中連連挑出了幾朵劍花,才暴嗬一聲:


    “飄雨劍法第五劍——天雨星辰現,劍光蕩神州!”


    嗡嗡嗡嗡~~~~~


    碧色的水之道力也隨之浮現,緩緩的聚攏在劍鋒之上,隨著劍尖的揮動,激蕩出一束攝人心魄的青色劍光,那紊亂的氣旋破開陣陣空氣漣漪,劍尖所過之處,擦出彗星般的炙熱光芒,毫無花假的撞上了粗高的佛力金光柱。


    嗤嗤嗤嗤~~~~~~


    每一朵綻放開來的劍花都發出耀眼的光芒,如漫天繁星下墜,炫目璀璨。


    劍光出如九天驚鴻,照亮河山萬朵,聲勢愈發浩大的切割著麵前的佛力金光。李軒手腕一抖,接連迸射數道劍光,一時間殺意更重,肅殺之氣致使這片空間溫度極速降低。


    李軒能夠感覺到,這些佛光,竟然是沒有半點的修者力道,幾乎就是這些泥胎上麵原本蘊含的力量,在此刻被盡數的引動了出來。


    看著不斷消散的佛力,李軒的眼中不禁浮現起一抹異樣的情緒:


    莫非,這些泥胎真的印刻的是一尊尊曾經活著的佛陀?


    看起來,它們好像對於自己有著頗深的成見……


    爆炸的強勁氣浪不斷席卷,伴著這道淩厲的劍光,道路兩旁的泥胎佛雕都忍不住發出極為劇烈的顫動,仿佛要碎裂一般。不停有著金漆泥像倒在地上,摔得粉碎。原本足有丈餘高的泥胎金漆大佛轟然倒塌,在地麵上帶起了大片大片的塑粉。


    “哎……小友何必要大動幹戈……他們並未惡意……”


    這道話音過後,場中所有的一切都重新的歸附於平靜,劍光化為虛無,所有的佛像也都不再發出震顫,逐漸平靜了下來,又恢複了先前一片死寂的樣子。


    李軒抬眼環顧,發現這大殿之中卻是修建了一座蓮花水池,上麵漂浮著一盞盞香燭,清冷的水池之中波光粼粼,其中修建的拱台之上,坐著一個身著麻布袈裟的老者,幾乎一口的老牙都快要掉光了,禿頭上的戒疤如同一顆顆凹陷下去的黝黑石子,不知道存在了多少的念頭。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老頭對著李軒露出了一個極為詭異的微笑,伸出枯瘦掉的手掌邀請李軒過去一敘。


    然而,此刻在他的身邊盤坐著的,正是眉目禁閉著的薛素素,隻是她整個人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能夠清楚的看到自她的眉心隻見,不停的溢散出一絲絲詭異的白霧。


    李軒的雙眸之中生出一股冷意,他能夠感覺出來,在那種淡淡的白霧之中,有著一種類似於修者魂魄的力量。


    這幫老禿驢的手段,果然是一個比一個狠毒……


    李軒的靈魂感知擴散而出,想要嚐試著查探著麵前老者體內的情況,卻不出意料的被一層古怪的佛力阻隔,抵擋住了李軒的神念。


    雖然這個老頭一臉笑嗬嗬的樣子,但是李軒的心中卻突然升起一種警惕之心。


    老頭的這種氣息,隻怕是要比先前的以靈突破的道德天尊都要更加的恐怖。


    “小友,老衲若是真的想要殺你,不會費盡這般的心思……過來一敘吧……”老頭陰森森的笑了一聲,伸手指了指旁邊擺放的蒲團,他的體表散發著淡淡的金光,這兩種極為矛盾的屬性糅合在一起,反而使其看起來有些更加的高深莫測……


    李軒心中冷笑連連,卻並未在表情之上的表露出來,緩緩淩空飛渡,坐在了老者的身旁。


    老禿驢的身上有著一股腐朽的味道,仿佛他的壽元已經走到了盡頭,即將坐化在此地。


    李軒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莫非,這個老頭,是想要奪舍自己不成?


    “小友,你想多了……”老者伸出了幹癟的右掌,散發出淡淡的金光,輕輕的放在了李軒的眉心之上,他的手臂仿佛沒有了任何的筋肉,空有一層斑駁的老樹皮,緩緩開口道:


    “老朋友……好久不見……”


    老朋友?好久不見?


    這老禿驢莫非是發瘋了不成?為何要這般的自言自語?


    就在李軒疑惑的間隙,卻發現自己的心髒猛地一顫,突然湧現出一抹極為複雜的情緒,有不甘、有憤怒、有愁苦、有桀驁、甚至有著對於整片世界的不屑。


    這種複雜的情緒仿佛來源於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李軒發現自己根本就控製不了這種心理波動,一時間神色大驚,隻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的力量都在漸漸的消散著,自己的神誌一陣陣迷蒙眩暈,幾乎快要失去對於身體的控製!


    隨即,隻見老者的眸中有著一抹深深的懷念之色,整個人都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而他手掌之上的金光力量也呈幾何倍數的爆發,死死的將李軒壓在地上,瘋狂的朝著眉心處洶湧而出。


    與此同時,李軒隻發現自己心脈之處的詭異紫氣從先前淡淡的幾絲,突然化為了一片迷蒙之景,充斥著體內的經脈。隨著它們聚集的數量越來越多,逐漸的,紫霧之中有了水汽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凝結成了一滴紫色的水珠,緩緩的運轉到了心脈的地方,融合道了心髒的內部。


    隨著這滴紫色霧氣的湧入,李軒的腦海之中卻突然一片空白,似乎周身的靈力都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甚至體內的血液停止了翻湧,識海之內卻憑空的暴亂了起來,一絲無比詭異的力量從心脈之中反哺出來,衝入了腦海之中,它似乎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就在李軒心中稍稍放鬆的時候,卻發現這縷奇異的力量,卻突然撲向了自己的靈魄之上,冒出一層層白汽,這種頭疼欲裂的影響,讓李軒頗有一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一顆心也隨之墜入了穀底……


    完了,徹底的完了!


    雖然莫元然很多地方欺騙了自己,但是自己少了一魄的信息卻絕不會有假,不曾想,莫元然耗費莫大精力所構建出來的這縷靈魄,竟然被這縷詭異的力量徹徹底底的吞噬一空。


    老者的麵容上,緊張之意卻是變得愈加的濃重……


    李軒心神忍不住一顫:難道說,這老禿驢,想要憑借那抹紫氣的力量,使自己魂飛魄散,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個廢人不成?!?


    可是,就這麽死了的話,李軒絕對是很不甘心的!


    轟~~~~~


    紫芒所湧現出來的力量愈來愈多,可令李軒心中感覺到詫異的便是,雖然這些力量極為恐怖,但是在它們吞噬了莫元然為自己所構築起來的第七魄——靈魄之後,卻沒有過多的動作了。


    這個濃鬱恐怖的紫芒雖然並未從李軒的識海之中散去,但卻沒有繼續吞噬李軒的神魂,恰恰相反的是……


    李軒的心中突然湧出一抹極為奇妙、親切的感覺,就好像,這種力量自己很是熟悉一般……


    這些紫芒圍繞著識海中心的飄飄散散的轉了大半個圈子,才順著經脈之內重新融入迴了李軒的心髒之中,像是在滋養著自己的心田。


    當下間,李軒胸中那種極為複雜的情緒波動卻並未停止,反而變得愈發愈加的強烈起來。莫非,自己的體內,真的還藏有著另一個存在?!!?


    整個過程之中,李軒都隻是一個觀望者的角色,自己的身體既不能夠做出任何的反抗能力,甚至所有的魂念都被老僧人死死的壓製住了。


    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老者體內的虛弱之意越來越嚴重,他手指上麵的光芒仿佛也逐漸的黯淡了下去,他輕輕的看了李軒一眼,極為釋懷的說到:


    “還好……很多事情總是沒有趕不上……在大雷音寺之中,可以屏蔽天道的感知,我這邊喚起起被人抹除掉的記憶……”


    趕不上?被人抹除掉的記憶?


    雖然李軒無法做出任何的動作,但是整個人已經徹底的懵了,隨即,隻見老者重新掐換了一個法決,指尖原本湧入進來的佛光,突然盡數化為了濃鬱的靈力,發了瘋一般的朝著李軒的體內渡了過來!


    李軒心中的詫異當下間真的是難以言喻,這老頭究竟是想要做什麽,為何不惜渡去一身的靈力給自己?這難道也是喚醒記憶的步驟嗎?


    李軒心中隱隱有著一股不安的預感,老頭子的話音,很可能不是對自己說的。甚至他的所作所為,都或許與沉寂在自己心脈之中的紫芒,有著不可分割的牽連。


    要知道,修煉之間的靈力傳功,往往伴隨著巨大的創傷,輕則神識留下創傷,重則傳功者直接魂飛魄散。


    神武巔峰……地皇境……地皇中境……地皇高階……地皇巔峰!


    但是,修為的暴漲之下,李軒卻根本沒有感受點半點的心安,反而是有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安意味,在腦海中轟然升起。


    麵前老禿驢先前所說的敘舊,也根本就不是同自己敘舊!隨著靈力的提升,李軒對於心口處的那抹記憶,竟然開始變得逐漸的清楚,隱隱間似乎看到了一些畫麵。


    這老禿驢,竟然是真的想要奪舍!


    就在李軒的思索間,運功已經逐漸的到了盡頭,隻見老者的神色突然一喜,枯瘦的手掌上似乎有著一顆丹藥,不由分說的朝著李軒的嘴巴喂了過去。


    這股清亮的感覺,讓李軒有些神魂舒暢,眼前一陣眩暈之後,終於是看清了先前自己看得極為模糊的一幕幕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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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道,真是讓人不得安寧啊,天天都在打仗,不知道哪一天我們還能不能夠在這裏飲茶。”說話的漢子歎了一口氣,撥了撥盤子裏的花生米。


    另一人神色有些發苦接到:


    “唉,聽說前些陣子神泉山邊的一個小村莊也遭了殃,沒有一個活口。又是這個王,又是那個王的,張口閉口就說你是國賊……要是陛下沒有駕崩,哪裏會有這般的日子……神泉山離咱們這裏就隻剩下了百裏地界啊……”


    “噓,客官,你輕些,小心被人聽了去。若是官爺們追查下來,小的還怎麽開店。”卻是茶肆的小二出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論。


    “哈哈,說這作甚,來來來,喝茶喝茶!”


    茶肆外的街道上,有一個滿麵風塵的小男孩,眼角上似乎還有著清晰的淚痕,白淨的麵龐早已經裂開了皮,其腳下的草鞋都已經磨爛,腳底板盡是血泡。茶肆的漢子們見到他的模樣也是多掃了幾眼,便繼續交談,眼神中也有著一絲嫌棄。


    小男孩的年紀雖然不大,可是一雙眸子中盡是深沉,名為陳長安!


    “小娃娃,快快迴家裏去,想必你的家人已經等不及了,看到你這模樣,不知道該怎麽心疼呢……”


    家?現在的我,那裏還有著家呢……


    陳長安是隨著母親來過汴州城的,汴州城的世叔雖然對陳長安很好,可是他的妻小卻打心底裏麵嫌棄陳長安軒這家土包子,當時來這裏,自己的母親更是被羞辱的不輕。


    可是現在的陳長安,除了能夠來投靠自己的世叔,普天之大,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又怎麽能夠在戰亂中活下去呢?


    陳長安憑著記憶,尋到了世叔的房屋。世叔家的宅門並沒有關,陳長安剛剛想要走進,就清楚的聽到了裏麵傳來的拳打腳踢與謾罵聲:“馬天錦,你老婆的賭債再不還,下次就不是這樣了,我們會讓你用自己的女兒和宅子來抵債!”


    緊接著便從裏麵出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著麵前小乞丐一般的陳長安,為首一人惡聲道:“哪裏來的小乞丐,滾滾滾,真是晦氣。”


    說著便一把將門前站著的李軒推開,撞在了牆上。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的陳長安早已經筋疲力竭,身上的痛楚如同鑽心一般,隨著大漢這一退,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緩緩的倒了下去……


    似乎是眼皮被石塊壓著一樣,陳長安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來,耳邊隱隱約約的傳來嬸子斥責自己世叔的話語:


    “馬天錦,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收留這個小乞丐,老娘還會去賭。先前那些人怕我們因為這小乞丐昏倒訛上他們,吃了官司,賠了不少錢,總是夠還利息的吧,你怎麽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少說點話,你不覺得陳長安很可憐嗎,他這個樣子,一定是家中出了變故。”


    “怎麽了,現在就嫌我煩了,老娘一天到晚的幫你經營著破攤子,你看看我的姐妹們,哪個過的不比我逍遙快活,他們那些要賬的之前扇我耳光時候,你怎麽不讓他們少說話呢,這個小乞丐你無論如何都不能給我留在家裏,現在這個世道,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你倒還有心思顧別人去!還有,到時候把他躺著的床褥都給我扔掉,給他幾文錢讓他滾出去!真是晦氣……”


    陳長安隻能聽見婦人的木屐聲漸漸遠去,屋內又靜了下來,隻有著世叔的歎息聲。


    “長安,來喝點粥。”


    陳長安終於強迫著自己睜開了眼睛,隻覺得眼睛哭的如同火燒一般,辣辣的,想著自己母親的話語,眼淚又不爭氣的流淌下來,對著端粥的世叔輕輕的搖了搖頭,“世叔,我父母和村裏的人,他們都死了……”


    “啪!”世叔手中的碗猛然的砸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開來,他連忙抱著陳長安的身體,撫摸著額頭,輕輕說道:“孩子,你與我好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好不好?”看著陳長安露出來的滿是血泡的腳掌,他有些心疼,“來世叔這裏,先修養幾日。”


    “我就說吧,這個小乞丐果然晦氣,剛剛進門就打碎了碗,馬天錦你讓他立刻給我滾出去!在家裏裝什麽可憐呢。”自己的嬸子剛剛進門就打碎了碗,馬天錦你讓他立刻給我滾出去!在家裏裝什麽可憐呢。”自己的嬸子聽到碗打碎的聲音後,去而複迴,插著腰滿眼嫌棄的盯著榻上的陳長安。


    “夫人,你少說兩句吧,你難道看不到……”


    “少說什麽少說,我偏要說!”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陳長安看見自己的叔父在這刻,終於忍不住抬起手來,一巴掌打在了婦人的臉上,傳來了清脆的聲響,他能夠看到自己叔父的身體在猛烈的顫抖著,嬸子的臉上映出來烏青的手掌印子。


    “我讓你閉嘴,你難道聽不到嗎!”


    陳長安知道,若是真的因為自己令世叔一家人徹底鬧翻,以後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躺著的他主動開口道:“叔叔,嬸子說的對,我的腳傷,到外麵養一些時日就好了,就不住在家中叨擾世叔了。”


    陳長安雖然年幼,可是從小的心思便極為聰睿,除去男女的情愛之事,眼光幾乎與大人無異。


    世叔聽聞後,顯然麵露擔憂,“孩子,你……”


    “沒有關係的,叔叔。”


    “馬天錦,人家自己要走,你還非要留他不成,白天那些人打你,合著你就打我來出氣嗎?”嬸子掐著腰,又恢複了先前的淩厲,“讓他住在馬棚裏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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