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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青抱著被子推開自己和姐姐幼白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張老式大床,兩邊的床腿做成了小櫥櫃,右側是一個中間鑲著全身鏡的三開門大衣櫥,左側是一個老式寫字台。


    寫字台上放著幾樣小擺設,台麵上壓著玻璃,玻璃底下則壓著幾張合影,其中一張倒扣在玻璃下麵,幼青知道那是幼白的初中畢業照。幼白不喜歡這張照片,大概又舍不得扔掉吧,一直扣在玻璃底下。


    掀開玻璃,小心地取出反扣著的那張照片。十五六歲,是多少孩子們的花季雨季,他們嘴角掛著微笑,眼神裏充滿了渴望的光芒。


    那天下晚自習,幼青同學劉露露帶著幾個人在望城的中心路上攔住放學迴家的幼白幼青兩姐妹。


    “露露,你們這是幹什麽!”


    幼青認出了帶頭的是劉露露。


    劉露露並不理會她,轉向幼青身邊冷眼看她的幼白。


    “田幼白是吧?”


    幼白認得她,梁康屁股後麵的小太妹,跟幼青一個年級。


    幼白並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


    一個巴掌狠狠落在幼白的臉上。啪一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響亮。


    “怎麽不說話了?就你伶牙俐齒不是?”劉露露怒目圓睜,手指戳著幼白漲紅的臉。


    幼白怒不可遏,甩手要打迴來,早已被其他幾人給按住胳膊。


    “讓梁康哥不痛快是吧?”又是一巴掌落下來。


    “劉露露你神經病吧!你不怕明天我告老師嗎!”


    幼青破口大罵,上前去扯劉露露,早就被旁邊的人架了起來。


    幼白沒說話,隻是狠狠瞪著劉露露。


    “你再瞪把你的眼給剜了!”


    劉露露揚起的手又要扇下來時,這時一輛自行車直衝進來。


    “住手!給我滾一邊去!”


    梁康將自行車一橫,倒向圍在一邊的小混混,來到幼白身邊,掄起胳膊掃開那幾個抓著幼白和幼青的人。轉身問幼白:“你沒事吧?”


    幼白隻是瞪著梁康,不是話,眼淚滾滾而下。她轉身拉著幼青,一路跑迴家去了。


    身後傳來一聲吼叫,“以後誰敢動她試試!”


    第二天,梁康發現幼白沒來上課。


    校園後麵的南河是望城最大最深的一條河了,每年夏天洪水都會肆虐一陣,河水漫上河堤漫過大橋,過往的行人幾乎是拚人品?著洪水過橋,溺水也時有發生。等洪水一退,人們又會被南河的美迷惑而忘記它的危險。


    河堤上綠樹成蔭,合抱的白楊樹沿著河堤一字排開望不到盡頭。如果是在秋天,更是美得讓人心醉,黃葉紛紛揚揚,厚厚地鋪滿了河堤,早些年還有拾柴的老人,拿著耙子耬樹葉當柴燒,遠遠望去,長河,落日,黃葉,老人,美得像一幅畫。


    河床上巨石錯落,多是厚厚的沉積岩被常年累月的河水衝刷而成。湍急的河水從石間穿流而過,拍起無數浪花,最終匯入更深更急的河水裏。


    幼白就坐在當年梁靜落水的那塊巨石上發呆。


    洶湧的河水流到石下打了幾個旋平靜了下來,這種地方老話叫淹子,極深,水清澈時也是深不見底,偶爾能見到大魚甚至鱉之類的穿梭而過。大人煞有介事地嚇唬小孩:看吧那魚呀鱉的都成精了,靠近水麵一不小心就被它們拖進水裏去。


    “田幼白!”


    梁康略微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田幼白,你想死是吧?趕緊滾下來!”說著梁康已經爬上石頭來。


    “你才想死呢!”


    幼白頭也不迴,繼續對著水發呆。最近的事太魔幻了,節奏有點快地讓幼白也想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了。母親走了,就這樣跟父親大吵一架拎著行李離開了。說不上傷心,幼白隻是懵了,不知道以後怎麽辦,自己馬上中考,而妹妹幼青剛入初中,還是個愣頭青似的假小子,不通人事。


    梁康走到近處也坐了下來,一個手卻是拽著幼白的衣服不放。


    幼白沒理他,任由他拽著。梁家不出現也會有李家張家出現吧,那天她遷怒梁姨的確是過分了。母親嘴裏說的父親那些風流債是真是假,她這個做女兒的也無法開口問個究竟。


    “你,你沒事吧?”梁康猶豫地開口,他也一樣滿腹心事。


    父親去世後他們母子三人搬來望城時他已經上初一了,什麽事都看得分明。他知道父親的遭遇怨不得母親,可若說他跟母親之間毫無芥蒂也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母親思想保守並不是傳言中那般輕浮的人,偏偏流言如影隨形般,他們到哪裏都不見消停。


    “昨晚的事我給你道歉,劉露露是個彪子,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梁康盯著水麵半晌憋出一句。


    大家眼裏他是不好好學習,整天跟那些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的小混混,母親眼裏他卻是顧家懂事的好孩子。他也不想這樣下去,一步踏錯想要迴頭卻難,父親早早離世他更是不知道人生坐標該是什麽。劉露露的那點心思他都明白,可那樣的女生他還真瞧不上。


    “你家裏的事我也很抱歉……”


    他把頭扭向一邊不再看水麵。兩家人住對門,有點動靜聽得清清楚楚。幼白母親那些指桑罵槐的日常他也是知道的。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起開!”她轉過頭來冷冷得盯著他。


    眼前的這個少年個子已經長開,比她足足高出一頭,體型瘦但不單薄。他的臉在幼白看來隻能用邪魅二字形容,膚色黑,而五官則過分精致,眼神閃著幽光,嘴角似笑非笑輕佻地勾起。


    幼白的眼神讓他感到不舒服。雖住對門又是同班同學,即使一前一後放學上學,兩個人也很少說話。幼白在班裏算得上班花了吧,偏偏成績也那麽好,唯獨性子比較冷漠,讓心存好感的人都敬而遠之。


    此刻她臉上的冰冷讓他不敢直視。


    “你不下去我就不走!”


    他低下頭像個倔強的小孩子,手一直拽著她的衣服不放。


    妹妹梁靜在這裏出事,他無論如何不允許再有這種事發生,更何況這人是幼白,他不敢奢求的那個女孩。


    “你們一家人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呢……”話一出口,幼白馬上後悔了。


    是的,這個地方的確是他們家人陰魂不散的地方。梁靜,那個安靜的小女孩,她印象不深,但終歸在一個巷子裏住過,也聽她怯生生地叫過姐姐,此刻她不忍再說下去了。


    他一直低著頭看著水麵,不說話。他能理解幼白的心情,但作為小輩,他們又怎能左右父母那輩人呢,更何況現在不過是捕風捉影。


    僵持一會兒。


    “幼白,以後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梁康垂下頭來看著幼白,自己眼中卻是閃著淚光。他也無比希望圍繞母親的流言消散,幼白的母親能夠迴來,兩家人依然相安無事下去。


    幼白轉過頭,眼淚滾落。即使母親在時再怎麽尖酸刻薄,家也是完整的,迴家的時候有人開門,吃飯的時間有人做飯,起床的時候有人喊,熬晚了不睡時有人吆喝。母親就這麽走了。


    兩個人就這麽坐在石頭上,默不作聲,各自傷心。


    “馬上中考了,幼白你別有心理負擔,以你的成績肯定能考進一中。”


    幼白沒有迴應。


    “我這兩三年算是荒廢了,高中是夠嗆能考上了,我也不想上了”


    幼白不置可否,明白以梁康現在的成績,高中肯定是無望了。


    “我不想再跟他們混下去了,出去看看,換個環境,從頭開始!”


    “哦”幼白隻應了一聲。


    梁康的決定讓她有點意外,她以為梁康破罐子破摔就這麽墮落下去沒救了呢。幼白大概能理解梁康處境的處境,小小年紀就目睹了父親和妹妹的離世,相依為命的母親也流言纏身。父母之間的糾葛讓孩子們都覺得尷尬無比,梁康大概也在被流言壓得抬不起頭來了吧。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到傍晚,幼白沒迴學校取自行車,跟梁康坐一輛自行車迴家。迎在巷子口的梁姨見到二人一起迴來頗為震驚,麵對幼白更是有些尷尬,勉強地笑笑。


    幼白從自行車後座跳下來,也不看她,徑直迴家去了。


    此後兩人放學上學仍舊很少說話,像從不認識一樣。


    中考後,梁康離開家出門闖蕩去了,幼白則順利考入市一中,住校很少迴家,除了交學費錢生活費便不跟父親聯係,隻是每周給妹妹寫一封信從未間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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