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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羅?儀看了她一眼。


    “你和你媽媽很像。”羅?儀說,“不論是長相還是脾氣。”


    時音:???


    “您認識我媽媽?”時音驚訝,“可是她……”


    羅?儀笑了笑,“她從沒和你提過我,是不是?她還真是幾十年不變的脾氣,遇到事情隻知道躲,連自己閨女都瞞得死緊。”


    “沈盈姝啊……”羅?儀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語氣中依稀有懷念和感慨,“當年學校的小花,陽芭的團花,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她。”


    時音一愣,“可是我媽媽姓時。我隨母姓。”


    “應該是改名了吧。”羅?儀說,“女兒都來京城生活了,她還躲著,連個消息都不給我們,真不夠意思。”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母親的消息,竟然是從羅前輩的口中。


    時音一直以為母親隻是個普通的芭蕾舞演員,早就不跳舞了,平時靠打零工為生,連縣城的歌舞團都不肯去。


    上大學後,時音也曾疑惑過,媽媽教她的方式和學校裏的老師實在是太像了,當迴家問起的時候,媽媽隻說所有的學校都是這麽交的,她也就沒再追問。


    後來媽媽沒了,她再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機會。


    “如果這都是真的,那我媽媽當年為什麽放棄了一切迴到家鄉小鎮?”說起過世的母親,時音渾身都在發抖,“她後來過得很不好,很不好。”


    如果她本可以過著很寬裕美滿的生活,如果她本可以過著很寬裕美滿的生活——是什麽讓她心甘情願、或者被逼無奈地離開?


    羅?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那不是她的家鄉。她是京城本地人。”


    既然如此,她為什麽要去一個要在地圖上仔細找才能看到的小鎮?時音手揣在外套口袋裏,抖得幾乎痙攣——媽媽的事情一直是她心裏的一個坎,哪怕裝得再平淡,隻要一想起那片承托著母親骨灰的海,她就像被困在一片灰藍色裏。


    哪怕已經平靜到可以對著海灣喊媽媽放心我會好好生活,時音也一直走不出去。


    那片灰藍色的海域困住了她。


    她走了那麽長的路,從風城到京城,跨越了好幾個省市,直線距離560公裏,坐火車888公裏,走高速663公裏,不走高速950公裏,即使坐飛機也要1小時40分鍾。


    卻永遠走不出那片小小的海灣。


    “很多事情不是一味避讓就避免得了的。她躲了這麽多年,到最後她的女兒卻還是來到了她曾經生活的地方。”時音用盡全力讓自己定下來,聽見羅?儀說,“你媽媽是想保護你,才一直瞞著,但你已經在京城了,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就能完美規避的。你去問問她吧,到現在,她也該走出來了。”


    “你媽媽當年幫過我很多。我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你要走芭蕾這一行,我還是能幫幫你的。”羅?儀微笑著說。


    “我的媽媽,已經去世了。”時音牙齒在打顫,像極了天寒地凍時的生理反應,“我可能,問不到了。”


    她為什麽會去世?為什麽會自殺?是不是、是不是和在這裏發生過的事情有關?


    “什麽?”羅?儀愣住了。


    宋氏。


    冬至以後,隨著年關的靠近,公司裏越來越忙碌,每個人都恨不得長出八隻手同時處理工作,加班成了常有的事。


    這個時間放在以前早就下班了,而現在,宋氏的高層卻依然在開會。


    宋嘉璿如今擔任財務會計部經理,但大家都明白她的身份,而且她的頂頭上司首席財務官年紀很大,已經快要退休了,心裏明鏡一樣,索性做個人情,有什麽事兒都帶上宋嘉璿仔細教她,加上宋總的默許,每次重要會議宋嘉璿都會參與。


    按著宋康平的規劃,宋嘉璿先在財務部門裏混個臉熟,等現在的首席財務官一退休就頂上,磨煉個幾年就塞進董事會。


    宋嘉璿從剛迴宋家進入宋氏到現在過了這麽長時間,公司裏的高層們都認識到宋嘉璿的確有幾分本事,平時做事又認真嚴謹,不禁都對這個大小姐生出了幾分好感。


    一個能立得起來的繼承人,總比自己立不起來事事都得靠別人好多了。


    她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即使是之前的宋卓也不能做的比她更好。


    然而這次會議上,她的手機鈴聲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會議室裏諸人紛紛轉頭看向她。


    宋嘉璿臉色一變:每次開會時她都會把手機調成免打擾模式,設定的唯一可接收來電就是時音的。


    “不好意思。”宋嘉璿匆匆道了個歉,拿著手機出了會議室。


    “是我。”電話接通後,宋嘉璿問,“怎麽啦燕燕?”


    “嘉璿。你別掛電話。讓我聽見你的聲音。”電話另一邊是時音的聲音,明明聽著很平靜,宋嘉璿卻覺得有說不出的別扭。


    時音坐在路邊花壇的石台子上,唿出的氣在冬夜裏凝成白霧,她低著頭,緊緊握著手機,“你現在有空嗎?能陪我說說話嗎?”


    “我在。”宋嘉璿快步往電梯那裏走,聲音放的很低很柔,“我在呢,有空,你想說什麽呀?”


    她走到電梯前,突然想起電梯內手機信號會被屏蔽,於是轉身去了樓梯間,匆匆往自己辦公的樓層跑,“燕燕想和我說什麽?”


    “我今天,第一次知道我媽媽叫什麽名字。”時音仰起頭,上方的路燈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一片模糊,“還是別人告訴我的。”


    宋嘉璿迴到自己辦公桌上,到處翻鑰匙,重要的不重要的文件被翻得亂七八糟。


    終於找到了鑰匙鏈,宋嘉璿全然不管一桌狼藉,轉身就走,“你在哪呢?冷不冷?”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下樓,來到車庫,開門關門係安全帶,“我正好下班了,你在哪個地方?我順路去接你。外麵太冷了,我們迴家繼續說好不好?”


    “你別擔心,”時音笑了一下,“我已經吃過藥了。”


    “你在哪裏?”宋嘉璿手都要抖了,語氣裏幾乎帶上了懇求,“告訴我你在哪,讓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在……”時音環顧了一下四周,報出了路牌上的名字,“就在這條路上那個有噴泉的公園裏。你別著急,開車小心一點。這裏不冷。”


    “好,好。你在那裏等我,別亂走,等我過去。”宋嘉璿連連點頭,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冷靜。她深唿吸,掛斷電話,發動汽車。


    時音看著黑下來的手機屏幕發呆。


    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


    我還真是沒用啊。時音苦笑。軟綿綿的人即使重生了,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也依然軟綿綿的,什麽都不敢去改變。


    ——尤其是她還帶著前世的記憶,即使前世後期她思維已經很混亂了,但對外界一些重大的事件還是有所耳聞的。


    那一家子,到最後還是過得好好的。


    她都死了,他們還活的好好的。


    還活上新聞了都。


    她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恨意。


    我的媽媽,那麽好的一個人。


    她本該一直平安喜樂。


    最後卻連把本名告訴自己的女兒都做不到。


    沈盈姝,沈盈姝,多麽輕盈美好的名字,就這麽湮沒在熙熙攘攘之中,再無蹤跡。


    憑什麽他們卻還過得心安理得康莊太平?


    憑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陰影擋住了刺眼的燈光。


    時音抬起頭。


    宋嘉璿明顯是繞著公園跑了一大圈才找到她,劇烈的唿吸帶起一片白霧,長發的發梢上都結了一層像霜一樣的東西。


    她帶著一身冬日的寒氣站在時音麵前。


    “燕燕,”她說,“我來接你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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