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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永安十四年,上元節。


    還是白日裏日頭正盛的時候,沒等入夜,揚州城最大的街道就熱鬧起來。


    “茶葉蛋,新鮮的茶葉蛋!”


    “哎!煎餅,熱騰騰的煎餅嘞!”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玲琅滿目的小貨品,大街上摩肩接踵,到處都是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湧動著朝一個方向跑去。


    雖說在揚州城作威作福慣了,剛從賭坊鑽出來的一行人,也不得不停住腳步,牆角一邊待著。


    王家大少素來最愛湊熱鬧,見這異狀,拉著一人逮著就問:“誒!前麵發生什麽事啊!”


    那路人也是識得王少衡的,知道他是王員外家的大少爺,更是這揚州城出名的紈絝,怕惹麻煩,隻好態度恭順的答道。


    “少爺有所不知,前麵陳家茶館的大小姐今日繡球招親,想為這陳家招個上門女婿,我們都是去看熱鬧的。”


    “還有這等奇事?”王少衡驚奇,世人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陳家倒好,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拋頭露麵的在大街上繡球招婿,這一個不好,招了個下九流的夫婿,那可不就熱鬧了嗎?


    王少衡搗搗一行紈絝的頭目:“曹少爺,走,瞅瞅去?”


    曹承彥曉得這廝的德行,懶懶的應了,一行人改道陳記茶館。


    等他們趕到,陳記茶館外早就人滿為患了,曹承彥一行人隻好擠在外圍。


    沒多久,陳家小姐蓋著蓋頭從裏頭出來,擁擠的人群再次躁動起來,塊頭不小的曹二少都被人擠著踉蹌後退,差點摔倒。


    迴神後,曹承彥身邊的一群紈絝早就不知什麽時候走散了,隻留他一人。


    得嘞!牆角待著吧!


    “滴!任務目標接近中,宿主請注意。”


    跪在地上的謝一劍,挪挪麻痹的雙腿,心裏頭恨恨的罵到:“滴,滴!一天到晚滴,滴你二大爺,老子想死!”


    “宿主,請注意你的言論!如若再犯,增加任務次數!”


    操!


    謝一劍不怕抹殺、不怕人道毀滅,就怕做任務,不是太難,是太無聊!!!


    這一路他都不記得自己做過多少任務,活了多少年!曾經是誰了!生活無趣到極點,沒有希望、沒有目標,甚至沒人陪伴,就這麽活著。


    要是這個死人臉的係統能陪著聊聊天還好些,可他媽這就一個頑固不化的工作狂。他們之間的話題除了任務,就是任務。


    謝一劍想死,這不是開玩笑,他早就有這想法了。為此纏了死人臉係統許久,終於在上上個世界,係統答應了,可還要他完成最後一個任務。


    謝一劍仰天長笑,小事!興衝衝的提早完成任務後,一時得意忘形,把這些年對係統的怨氣一口氣全倒了出來,可他媽抵不住係統是個小心眼。


    一看,好,你對我這麽不滿,那就再完成一個任務吧,於是有了現在跪地屈服係統淫威的謝一劍。


    服氣,大寫的服!


    “請宿主主動完成任務,莫要消極對待。”


    “知道了。”謝一劍翻白眼,頗為不滿,不過還是認真起來。


    呸!呸!不會哭的謝一劍,吐口唾沫,擦眼角上:“嚶嚶嚶~”


    “由於宿主拙劣的演技過於辣眼,係統先行撤退,望宿主且死且珍惜。”


    操!要走話還這麽多。


    不管,謝一劍繼續嚶嚶嚶。


    一旁無所事事的曹二少果然被這聲嚶嚶哭泣聲吸引,視線不由的轉了過去。


    隻見一姑娘跪於粗糙的沙地上,粗麻白布直接罩頭包住,看不清麵容。身旁還豎著塊牌匾,上書:賣身葬父!


    曹承彥探頭再看,姑娘身後果然躺著一人,破竹簾子裹身,露出一雙髒兮兮的腳,應該就是這姑娘離世的父親了。


    雖說是個女娃娃家的,曹二少也隻看了一眼,他可不是什麽吃飽飯多管閑事的人。


    謝一劍:“……”


    嗯?資料顯示這人不是最好女色嗎?甚至前期未登頂前還是這揚州城有名的惡棍!看到姑娘就想調戲,現在是……


    看不上老子!!!


    謝一劍有意見了,他自詡顏如宋玉、貌比潘安,扮作女子,那也是仙姿佚貌、絕代佳人,怎的?還勾搭不了你一個小小的曹承彥?


    他深吸一口氣,抽泣:“嚶!嚶!嚶!”


    曹承彥嚇了一跳,嗬!這姑娘,嗓門可真不小!


    看人家哭的這麽慘,曹二少千載難逢,難得憐香惜玉,裝模作樣上前安慰了兩句:“姑娘,今日上元節,還是早些迴去吧!”


    隨後在其麵前丟下剛剛賭坊贏得的幾兩銀子,轉身想走。


    謝一劍急了,匍匐著伸手那麽一抱。


    刺啦,曹承彥白布綢緞的上好長袍被他撕出一道大口子,還留下黢黑的手印。


    曹承彥皺眉,緊盯著白衣長袍上那幾個烏黑的髒手印。


    謝一劍趕忙尷尬的收迴手,哆哆嗦嗦囁嚅著:“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眼角餘光斜睨,心裏暗道,那人的表情可真有趣,麵色扭曲,還偏要隱忍。


    謝一劍瑟縮著身子,繼續努力裝作害怕的樣子,小聲低泣:“請爺責罰,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扯壞爺的衣裳,隻是爺,您還沒說是哪位府上的,奴婢擔心葬了爹後,尋不著您!”


    曹承彥沉聲,按壓怒氣:“你莫如此,就當我今日發善心吧,反正一年也不一定有一迴。”


    “那,那怎麽行呢?爺您既然買了奴婢,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謝一劍一臉堅毅,剛剛始終低垂的頭顱,也恰好抬出完美的弧度。


    曹承彥這才看清他的麵容,的確是勾魂攝魄,好看的緊!不過,不過這骨架也較之尋常女子太大了吧?


    看他驚豔的眼神,謝一劍低頭冷笑:我就知道,哼,老淫棍!


    “你還是好好找人葬了你爹吧,我家中並不缺人照顧。”曹承彥善心大發,或許也是這上元節的原因,讓他想起了一些記憶裏的往事。


    謝一劍哪能讓他走啊!走了怎麽完成任務,完不成任務自己怎麽死啊!


    這可是攸關生死的大事!


    不行,不放,緊緊抓住曹二少的腿,愣是讓他邁不開腳步。


    曹承彥拖著人走了兩步,暴烈的脾氣也上來了:“哎,我說你這人……”


    啪!蒙頭兜腦的,一個繡球砸曹二少腦門上,又因腳下施力不勻,砰的一聲摔倒在蓋著死人的竹簾子前。


    “噫!!!”謝一劍捂著嘴,想笑又不敢笑,這曹承彥也夠倒黴的,一口親在了自己那死人爹的腳上。


    “呸,呸!”曹二少爬起來就死命吐口水,惡心半天,他平時最是潔癖,剛剛這小姑娘留的兩手印兒就算了,這還親了死人的腳。


    看著腳下無辜臉的嬌俏小姑娘,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還沒等曹承彥報複,就被人群裏衝出來的陳家家丁架住了胳膊。


    “曹少爺,我們老爺有請!”


    曹承彥哪能不知陳家老頭子打的什麽注意,掙紮幾次,始終掙不脫家丁的束縛,沒辦法隻好認命,抖抖衣擺,一番瀟灑的跟著走了。


    走前還不忘瞪了謝一劍一眼,深感此女子定是個禍水。


    ——————


    謝一劍這邊得了曹承彥的幾兩銀子,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便宜爹葬了,沒多少儀式,就配了口薄木棺材,這對窮苦百姓來說也不錯了,畢竟世道艱難。


    給人送終這件事,謝一劍是最有經驗的,任誰綁定一個賣身葬父係統,再以此長年累月的做任務,都能遊刃有餘。


    可惜這樣的事做多了,後遺症就出來了,謝一劍不會哭了。


    以前還能在“爹爹們”靈堂前哭兩聲,現在可不行了,就隻會吼,扯著嗓子幹吼。


    他也不記得自己從哪一世把哭這項技能遺忘了,不過也沒事,反正也沒人值得自己為他落淚,謝一劍不在乎,一點不在乎。再說等這一世結束,自己就能擺脫,以後再也不用考慮這些糟心的事。


    謝一劍挺開心,這一開心,就想趕快做任務,隔天他就來到中興街的曹家。


    這曹家可算是揚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幾代都是為皇家提供絲綢的商販,是皇商。


    這阿堵物越積越多,人就更渴望其他,可無奈商人地位低啊,不能參加科舉。幸而先皇在位期間打開豁口,允許商人子弟參加科考,這之後,曹家才真正起來。


    先今曹家老太爺是48歲才參加科考的,雖遺憾落榜,可他自矜門戶、標樹家風,幾年後有了曹家二老爺曹晉的二甲傳臚。


    曹家也從此是正正經經的官宦人家了,不過可惜,曹晉為官十幾載,因病致仕,迴鄉修養。


    因在這揚州城,曹家有錢有地位,故大門都比別家要高大、氣派的多,白牆青瓦、富麗堂皇。


    謝一劍穿著破破落落的襦裙,一頭青絲未著任何珠釵,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也擋不住那一張豔麗的臉。


    開門的門子一見著他,眼都直了,再一聽他是自家少爺買的奴婢,立刻就信了,還通報了主持中饋的大夫人。


    大夫人蕭氏問了話,一打量他那俏生生的嫩模樣,信了八分,也不多為難謝一劍,因她了解自家侄兒,最是風流,平時娼樓妓館的沒少去,自個屋裏的紅杏、綠柳也都是打著燈籠難找的俏模樣。揚州城誰不知曹府那位鼎鼎大名的傳臚老爺,有位鬥雞走狗啥正事也不幹的好兒子,誰提到這位少爺都搖頭可惜,怎麽老子好漢兒窩囊,奇也怪也!


    蕭氏把人安排進了曹承彥的房裏自不多事,她管大房的幾個孩子還管不過來呢,你二房的,要幾個丫鬟給幾個,反正你越不成器,我兒越受老太爺重視。


    謝一劍就這麽輕而易舉的進了曹家二少爺的地盤。甚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姐姐妹妹三言兩語的哄騙了曹承彥房裏幾個貌美大丫鬟,得了個端茶遞水的活計。


    這日曹承彥還算迴來的早呢,跟狐朋狗友轉悠一圈,踩了狗屎運,剛好碰到陳家老爺,嚇得趕忙翻牆頭跑了。


    自從那日繡球招親,自己莫名奇妙被砸個正著後,曹承彥見了陳家人就跟兔子見了鷹似的溜得賊快。那陳老爺也是奇人,自己這名聲也夠臭的,他竟然還想將閨女嫁於自己。嫁就嫁吧,那陳老爺見麵就數落人,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當以成家立業為己任,怎可每日鬥雞走狗、不幹正事。


    曹承彥是一個頭兩個大,甚至有過一麵之緣的陳大姑娘也是跟他爹一副模樣,一口的勸誡之言,這真要娶迴來,那還了得。


    曹承彥氣喘籲籲的,大門一推,坐沒坐相的斜躺在竹榻上,閉著眼大喊:“紅杏啊!紅杏!快給爺倒杯茶來!”


    沒一會,有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那人斟了茶水後,斜跪在踏板上,為曹承彥捏起腳。


    一手工夫下去,疼的曹承彥刺溜兒踹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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