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眾仙盟幾乎已是名存實亡,今日之後,仙域格局必又是一番新的洗牌。


    而一切全看今日公審之果。


    「……幹門小師叔祖來了!」


    雲搖踏入絕巔的公審廣場內,四周壓抑的低聲議論間,不知誰忽冒出了這一嗓。


    登時,整座公審廣場內,眾仙門修者的目光全數落來。


    雲搖的腳步微微停滯。


    倒不是因為那些一瞬加身的矚目,而是她望見了絕巔的刑台上,那道長發如雪的清臒身影。


    禁製光陣疊繞在慕寒淵身下,平地拔起的金色光牢將他籠罩其中。


    這絕巔上風雪不絕,終年嚴寒,慕寒淵靈力受封與凡人幾乎無異,懸劍宗的人雖在除魔之事上格外愚直,但也未有意苛待,為他在單薄清衣外披了件玄色鶴氅。


    那一身墨氅白髮,愈發襯得他眉眼清拔,鬆形鶴骨。


    雲搖停了兩息,掃下睫尾,轉身去到了幹門坐席間。


    四周低議盡數入耳。


    「不知今日,幹門這位小師叔祖會怎麽選?」


    「但願雲搖前輩不要包庇那魔頭吧,不然幹門這千年不墜的清名,怕是要毀在她手中了。」


    「不包庇怎麽夠?這魔頭可是出身她門下……」


    「今日若處置不公,留得魔頭禍世,明日起仙域便是人人自危,幹門擔得起嗎?」


    「正是……」


    雲搖一撥奈何劍,虛空中清唳入雲。


    絕巔刑台四方一寂。


    眾仙門修者不自覺地消下聲去。


    耳邊終於得了片刻清靜,雲搖垂眸,餘光就掃見了在身後神色微惱的丁筱。


    雲搖正盡力讓自己不往慕寒淵的方向望。


    見狀,她藉機偏首,傳音問:「你怎麽一副被背叛了的神情?」


    「我隻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天山山巔,仙門大比那時,同樣是對寒淵師兄發難,我想不明白——為何那日他們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今日卻又都巴不得逼寒淵師兄死了呢?!」


    雲搖似乎沒想到丁筱糾結的是這個問題,她微微怔過,才開口道:「仙門大比,到的年輕弟子,還是門中耆老?」


    「大比五年一屆,往屆不入,自然是年輕弟子居多。」丁筱想都沒想。


    「那你再看今日呢?」


    「……」


    丁筱下意識地隨著雲搖的話,向著八方一掃。


    眾仙門公審,能代各仙門出席的,自然是門中的掌門和實權長老。放眼望去,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大仙門外,皆是一派神容肅穆的長者。


    「確實都是各門耆老,」丁筱問,「但這有什麽關係嗎?」


    「年輕氣盛時,隻問是非對錯,本心好惡,敢疑天何不公。而愈是年長,心中便愈多齟齬,見一事,是非之前,先權利弊、衡得失;作諸多考慮,再行趨利避害之舉……」


    雲搖說著,眼尾微抬,似嘲似諷,「如此想來,人壽有盡,實是萬物得存之根本。」


    丁筱聽得恍惚:「師叔是說,寒淵師兄的存在,是各仙門耆老都不希望看到的?」


    「是啊。當日在天山,這些掌門耆老不曾阻攔年輕弟子們站在我們這邊,是因為彼時,對麵是仙域之首、淩駕於他們所有人之上的浮玉宮……」


    雲搖說著,忽地一怔。


    「原來直到今日,我才聽懂大師兄說的那個故事。」


    「故事?」丁筱茫然扭頭。


    「屠龍者終成惡龍。」


    雲搖低聲自嘲,「數十日前浮玉宮在上,它是那頭惡龍。而今殺了惡龍的人,踏惡龍王座於足下,同樣淩俯眾生……於是今日,他們眼中的慕寒淵,儼然便是未來最有可能成為惡龍的了。」


    「可那隻是可能啊!」丁筱忍不住怒。


    「對他們來說,一個可能關乎生死,自然該滅殺在繈褓之中。」


    雲搖迴眸,望向丁筱,眼神一瞬竟叫丁筱覺出幾分神性的漠然:「換你作他們,與預卜中,將要禍世滅眾生的未來魔頭非親非故,你要他生,要他死?」


    「——」


    丁筱僵在原地。


    「戍城萬民請願!剿滅魔頭!」


    一個凍得顫巍巍的凡人老者為首,身後跟著婦孺老幼,手捧請願書跪在了懸劍宗的刑台下。


    「魔頭禍世!不可不除!!」


    「魔頭禍世!不可不除——」


    「魔頭禍世……」


    懸劍宗顯然不曾料得這陣仗,弟子們幾乎有些手忙腳亂地將這一眾凡人帶離了絕巔之上。


    「凡人怎麽可能上得來,一定是有宗門故意為之!」丁筱憤怒的聲音揚起,隻是卻被埋沒進了唿聲中——


    原本平寂的絕巔上,各仙門都被方才萬民請命的聲潮拉動起來,愈來愈多的唿聲,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憤怒如同一把蔓延過遼闊荒原的野火,一顆火星落下去,頃刻便有燎天之勢。


    整個絕巔如祭台火場,而刑台之上,絕巔前那道淩白盛雪的身影,便是這場「盛典」中早已選定的祭品。


    在那些聲潮中,雲搖神思恍惚地,像是迴到了三百年前,魔域還鳳城城中,那個被八十一根長釘穿骨而過的少年。


    為何、為何總是他。


    雲搖袍袖下攥緊了拳,眼尾泛紅。


    終焉之力、終焉火種、或是她最不願去想亦不願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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