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搖茫然低頭,正看見劍格一歪,拽著看似不情不願實則極為配合的黑白劍刃,就圍著她歡快地轉起圈來。中間還幾度試圖往雲搖身上貼貼,可惜都被慕寒淵袖下一道靈力「扇」開了。


    雲搖愈發不解。


    這劍生得一副又高冷又邪性、天下無雙舉世第一的模樣,怎麽還能這麽狗腿的?


    「寒淵尊,新納了這樣一位對你愛慕至極又維護備至的師妹,難怪日夜相伴,不離左右,」黑霧人森然冷笑,「還真是令人羨慕啊。」


    雲搖:「…………」


    但凡慕寒淵方才沒有不知抽什麽風地抱著她親那一下,她都能理直氣壯給對方迴罵個狗血淋頭。


    可惜沒有但凡。


    「你控琴,我禦劍,」雲搖在神識中匆匆傳音,「跟你的靈劍說一聲,聽話一點。」


    「師尊不必擔心,這本便是你的劍。」


    雲搖一怔:「啊?」


    她提劍攔斬了一段鬼麵黑霧,隨機恍然脫口,「龍心鱗?」


    「是。隻是還未功成,靈性不知何故走了邪路,我正準備入梵天寺,請高僧為其正靈,再送還師尊。」


    慕寒淵一邊說著,指下琴聲如清泉擊石,珠玉落盤。


    淩淩動聽的弦音裏,雲搖明顯覺得自己靈力恢復的速度都加快數倍,更有源源不斷的天地之力,成旋狀從六合八荒奔湧而至,齊齊灌入這棟殘存的樓內。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樓身,更是有些難堪其負地顫晃起來。


    感知著劍柄時不時趁著打鬥空隙,在她手心裏無傷大雅地蹭一蹭,雲搖眼角微跳。


    ……確實,挺邪性的。


    慕寒淵肯定就是被它影響了,方才才做出那種興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大逆不道的行為的。


    不過這劍的靈性雖然有些長歪了,但威勢卻是可怖。


    雲搖很確定,即便是奈何劍也無法與手中劍作比,與其說她在控劍,雲搖覺著更貼切的說法是她在壓製這柄劍——免其邪性徹底吞噬劍身,釀出什麽她不願預見的惡果來。


    好在這劍還算聽她的話。


    在慕寒淵的琴音襄助下,雲搖不必施展奈何劍,也和那黑霧人鬥得你來我往。


    此消彼長,盞茶之後,黑霧人終於忍無可忍。


    「好——這是你們逼我的。」


    月下,黑霧驟然散開,對方軀體仿佛也融入無盡夜色中去,而那道森寒至極的聲音在四麵八方每一個角落響徹起來。


    「我本不想冒險,但現在,隻好請兩位嚐嚐這百蟻噬身的滋味了。」


    話聲落時,四麵八方層疊環繞的黑霧落地,淌化作無數隻細小可怖的黑蟻,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朝著中央的雲搖與慕寒淵湧去。


    說是百蟻噬身都謙虛了,但樓中,成千上萬也不止。


    雲搖頭皮發麻:「這什麽邪蟲?」


    「音律最擅控靈,但這些不是真正蟲蟻,沒有靈魂更沒有意識,」慕寒淵指骨撫停琴弦,淡聲道,「是他的靈力所化,帶毒,且能吸食活人與修者的生機。」


    雲搖改口:「…這什麽邪法!不過你是怎麽知道——」


    沒問完。


    因為雲搖迴眸已經瞥見了,慕寒淵不知從哪個角落以靈力捲來了一隻黑蟻,任它落上指腹吸食。


    像雪白冷玉之上落了一點極為礙眼的髒汙。


    雲搖沒來由地心頭火起,靈力彈指而出,一瞬就將那道汙穢靈力消弭抹殺。


    「這種髒東西,能不能不要讓它沾你的身?」


    慕寒淵似乎怔了下,隨後,在那遮天蔽月的黑蟻之潮下,雲搖似乎聽見了一聲抑得極低的輕哂。


    「好。寒淵一切……聽憑師尊作主。」


    「?」


    雲搖聽著這話的停頓,無端古怪,但眼下這情勢危急,又實在容不得她分心多想。


    這黑霧人的邪法古怪異常,雲搖聞所未聞。


    即便以靈力成罩,硬扛黑蟻,靈罩也隻會被黑蟻不斷蠶食,且反哺壯大,使這陰詭蟻潮更呈無窮無盡之勢。


    若對方能一直維持此種形態,那拖到靈力枯竭任人魚肉,隻是時間問題。


    雲搖眉心緊蹙,心念電轉:「方才不用這招,便說明絕非萬全,一定有其弊病。」


    「他半步渡劫,便仍是未入,師尊與我皆是合道,合力不下於他。即便邪法,也定有窮數。」


    雲搖心想那可未必,你前時話本裏做了不世魔尊,琴音邪法操縱,便是無窮無盡。


    仙域修者本指望以超出慕寒淵操控之限的人數翻盤,最後卻發現,慕寒淵人如其名,確實猶如無底深淵,填了整個仙域進去也未能填滿,隻是加快了他們滅亡的速度而已。


    但雲搖也確實不覺著這個黑霧人有什麽資格,配和她乖徒相提並論。


    於是循著慕寒淵的話,略作思索,雲搖遲疑:


    「你的意思是,撐死他?」


    「嗯。」


    慕寒淵溫聲頷首。


    聽這人在這種生死未卜的關頭,依然淵懿峻雅,一如故往,雲搖都不由地佩服了:「你是真置生死於度外,這一點我不如你。」


    「生死?」慕寒淵似乎對雲搖所說有些訝異,思忖後才道,「也不全然。」


    「怎麽個不全然法。」


    「隻是因為師尊在,我不懼與師尊同生共死,」慕寒淵道,「我生平第二怕事,便是一個人死。前麵三百年間,未見師尊出關前,我一直最是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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