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寒淵像未曾察覺。


    在這猶如無盡黑暗的深海裏,他平靜地闔著眼,聲音也清寂:「我不是你,你之仇非我之仇。」


    「可她要殺了你!你就不怕永生永世葬身於此?!」


    慕寒淵闔眸輕哂:「我為她而生,何懼為她而死。」


    「你——!!」


    龍形虛影氣得震顫難已。


    虛鱗已失,怨念無根,用不了多久它連同這片幻境都會一起徹底消散。


    對於這個竟然真叫那個女人殺了他而取走了虛鱗的青年,它恨不得立刻拉著他同歸於盡。


    卻不能夠。


    想到那個將它逐離自己的幻境的可怖青年,虛龍影的眼眸裏竟然都劃過去一絲如通人性的畏懼。


    隻是很快,感覺到氣機的消散,龍眸中的畏懼又轉作怨毒:「我不會殺你。」


    「……」


    慕寒淵似乎不解,但也並不問,隻睜開了眼,冷淡無謂地望著那隻龍影。


    萬年怨念不散,彼時的真龍之氣早已化作精怪般的存在。


    從那種癲狂怨毒的狀態裏慢慢冷靜下來,它聲音裏流露出令人不適的桀戾笑意:「也不必提防我,你的敵人比我強大得多,他甚至能夠看穿我的本體所在——作為他不傷害我本體的條件,我也不會傷害你。」


    慕寒淵如遠山寒雪的眼眸裏終於掀起波瀾。


    「我的,敵人?」


    「你不是見過了嗎?哦,他叫我帶一句話給你……」


    龍形虛影漸漸消散,笑聲盪於無底淵海——


    「終有一日,他會把於你們而言最重要的那個存在,親手奪迴來。」


    「——」


    冰冷的戾意第一次浮現在慕寒淵的神情間,讓那張如神明清寒悲憫的麵龐竟都有了一瞬的猙冷。


    望著已經空蕩的黑暗,他沉眸冷視,許久後,才緩緩闔上了眼。


    ——


    無盡黑暗裏。


    一片泛著金紅光芒的鱗片虛影落入雲搖手心,然後沒了進去。


    磅礴的吸力從她掌心轟然爆發出來——雲搖隻覺得自己神魂一輕,眼前徹底歸於寂滅,五感不復,意識像是被無盡洪流從這方世界裏衝撞出去。


    而她仍是難抑的心魂俱顫。


    不……為什麽會是慕寒淵?


    龍鱗匕明明是他親手交給她的,他怎麽會又變成了言行完全陌生的龍君禦衍?


    忽地,雲搖想起了那日在幻境裏初見那個「慕寒淵」時,對方語氣輕詭地說出的兩句話。


    [這幻境裏發生的想來是成千上萬年前的舊事,而那龍形雕像能擲神魂於幻境,便是這裏的主人,隻要它想,豈止是受影響……]


    [就算它想封印記憶,讓神魂隻循本體本能、錯以為自己便是身體主人,那也是有可能的。]


    如撥雲見霧,雲搖混沌的神思驟然清明。


    ——


    她被騙了。


    從進入幻境開始,真正的慕寒淵便一直「沉睡」在龍君禦衍的本體裏,而去到她身邊那個,或許就是將她二人投入幻境中的那座龍形雕像嗎?


    這幻境分明是要逼她和慕寒淵自相殘殺!她竟真的信了那個魔族青年!


    可雖說,幻境中隻借神魂之力顯化,但她也不該認不出慕寒淵才對,對方怎麽做到神魂氣息上偽裝得滴水不漏的?


    雲搖還來不及想明白這個問題,就發覺眼前忽地重現光明——


    她像是來到了一塊漆黑山洞裏。


    麵前唯一的光源,是幾丈外一塊光滑完整的石壁,其上正顯現著整座龍皇殿乃至侍龍城的虛影。


    而顯影此刻就在龍皇殿內的龍君寢殿裏,隻是與她離開前所處的景象不同,顯影裏的寢殿裏紅妝艷裹,艷麗的燭火將整座大殿輝映如霞。


    然而比那些紅綢更刺目的,卻是榻上,正從龍君禦衍心口滿溢出的洶湧血色。


    側背對著石壁顯影,一身嫁衣的女子纖細指間牢牢攥著一把小巧的匕首。


    ——龍鱗匕。


    雲搖在黑暗裏屏住唿吸。


    她聽見隱約的聲音像從光幕中,穿過無盡的時空長河而來,滌盪在她身周的黑暗裏。


    「為、什、麽?」


    禦衍死死攥著沒入心口的匕首,難以置信地仰臉,看著將它楔入他胸膛的女子。


    「怪就怪你,是誰不好,偏偏要做妖族之首、天下共主,」嫁衣如血的女子神色慵懶,手裏的匕首隻更深、更狠地向龍君的心口楔入,「天妖族與地妖族早已水火不容,偏偏你要在中間強行維停。你若不死,那兩族便不能死鬥,妖族長安,又哪有人族的崛起之日呢?」


    「就為了——這、個?」


    禦衍字字泣血,刻骨的恨意與怨意在他眼底積聚,混著血淚一道,將他麵容扭曲,如那顆正在被割裂的心。


    「是啊,我本就說過,我為天下大義,為人族而來,隻是你們妖族狂悖,從未將螻蟻般的人族放在眼裏而已。」


    長雍說著,匕首在掌心間緩擰過去。


    在那雙哀慟至極的湖藍眼底,她用龍君禦衍昔日送給她的龍鱗匕,生生剖開了他的心。


    光幕陡轉,顯影向無盡長空拉遠。


    雲搖站在光幕前,親眼見著,她猶如身臨龍皇殿上空,望著上萬年前那場慘劇的發生,光幕在飛快地向前——


    禦衍身死之際,整座龍城坍塌陷落,塵霧四起。在他合下的眼簾裏,最後的底色是那個人族女子一次都不曾迴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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