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罪魁禍首,正蹙著眉在不遠處的巷角蔭涼裏整理自己沾了血的紅裙。


    「噫。」


    雲搖勾著手指將捏起的裙角撕掉,扔出去:「這些魔族的血臭死了。」


    少年停在她身側:「想我死的人太多,你便是累死了也殺不完。」


    雲搖聞聲迴眸。


    不知是瀲灩日光作祟,還是別的什麽,她總覺少年眼底望她時起了點不同的情緒。


    但要定睛去尋,又找不見了。


    雲搖不甚在意,翻身騎上異獸:「那太好了。」


    「?」


    少年難得主動仰臉望她。


    「你猜我來魔域是做什麽的?」


    少年惡鬼似乎不在意她的「來」字,想了想:「殺人?」


    所以才會救他,又專來朱雀城轉上一遭,要叫魔域人盡皆知。


    「不,我來給一個人收屍。」


    日光燦烈罩下,籠得人滿身烈意,然而女子話聲一起,身遭就忽然薄冷至極,幾乎叫人喘不上氣。


    「這個人可憐至極,兩百年裏他沒了師父,師兄,師姐,師弟……滿門盡死,如今隻剩了一個師妹。」


    「十日前,連他自己也死在了兩界山,屍體被人帶來了魔域。」


    「這世上隻剩我能給他收屍了。」


    「……」


    少年惡鬼眼底情緒震盪,片刻後,他迴眸。


    異獸座上的女子已恢復了她平素懶散倦怠的笑容,此刻見他迴身,還朝他笑了,燦爛至極:「——你說,我該不該來?」


    她眼底悲慟至極的情緒卻藏不住。


    少年輕嘆,轉迴去。


    滿門盡滅,僅存一人。


    「原來你是來尋死的。」


    -


    離了邀月樓幾日,雲搖發現小怪物沒說錯,要殺他的人當真是夠累死她的——像結成了潮水的蝗蟲一般,一波蓋過一波,怎麽殺都殺不完。


    即便奈何劍下斬魔三千,雲搖終究還未渡劫成仙,又身在魔域,如一人入汪洋,難免力有不逮。


    幾日下來,她受了幾迴傷,累在身上算不得輕。


    這是救了他之後的第二件麻煩事。


    雲搖沒想過的是,還會有第三樁——


    那是他們離開朱雀城的第五日,入夜前,雲搖尋到了一處可以落腳的山洞。而後,少年就在他們相遇以來的一路上,第一次主動提出了要求。


    「囚困,陣法?」雲搖聽得神色古怪。


    「法器法寶也可以。」少年惡鬼平靜,他隻是束袍垂眸地站在那兒,氣度就比過了雲搖在仙域見過的所有仙門高足。


    「有是有……但問題是,要拿來困誰?」


    「我。」


    雲搖有種既意外又熟悉的感覺,然後想起差不多的對話,五日前她救他時也聽過了。


    靠在山洞前的山壁上,折膝懶坐的紅衣女子不由垂首而笑,搭在膝上的手裏拎著隻酒葫蘆,跟著她笑聲搖晃:「怎麽,你今晚會變成一隻吃人的猛獸嗎?」


    少年搖頭:「惡鬼相。」


    他說得認真,眼神也認真,不由得叫雲搖都慢慢停住了笑。她輕狹起眸子,歪著頭打量了他片刻。


    「你的惡鬼相…會傷人?」


    「善惡不分,眾生不辨。」


    少年緩聲說完,然後抬眼。


    那是雲搖第一次看慕寒淵笑起來的模樣,他笑得並不明顯,隻兩邊唇角勾起一點,但配上那張臉,即便是惡鬼,也足夠蠱人沉淪個十死無生了。


    少年就那樣淡然望她:「趁來得及,你要殺了我嗎?」


    「……」


    繞著指尖轉的酒葫蘆沒收住,飛了出去,跌到地上。


    砰的一聲,給雲搖叫迴了神。


    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這樣失態。


    但雲搖毫不遮掩,一招手便召迴了酒葫蘆,歪頭望著少年笑得極是輕浮:「你一定沒這樣對人笑過。」


    「……」


    少年緩收住。


    雲搖於是笑得更厲害,山穀裏蕩漾著的都是明媚日光和她的笑聲:「可惜了,真的,不然就憑你這張臉,一笑傾人國,他們搶都來不及,怎麽輪得到我救你呢?」


    「…………」


    少年惡鬼竟像是惱了,盡管不顯——但他霍然轉身,一副不願再聽後麵汙言穢語的模樣,頭也不迴地進了山洞。


    入夜。


    雲搖到山上巡了一圈,打迴來些野味,順便撿了一些可以燒火取暖的幹柴——她入合道境已久,寒暑不侵,這些自然是為了撿迴來那個看著就弱不禁風的少年準備的。


    隻是一進山洞,雲搖就變了臉色。


    夜幕已降,此時山洞內黑黢黢的一片,隻有她臨走前設下的禁製結界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金光。


    而重重禁製內,她走時還好好的少年此刻身上白衣已被染得血紅,從脖頸到四肢,被綁上了不知多少條捆仙鏈,其中最粗的兩條更是當胸穿過肋下,透過大片的胸前血汙,將他琵琶骨死死釘住。


    少年垂首跪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他身後,篆滿陣法咒痕的烏金色鏈條垂地,到鏈尾都楔著銘刻了符文的懸釘,重鎖在山壁之中。


    雲搖麵色陡變,手裏幹柴鬆在了地上,奈何劍流光自顯,頃刻就從她掌心淌下——


    「誰幹的?」


    在雲搖就要一劍劈開禁製陣光時,洞府最深處,跪地少年仰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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