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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言上了學堂以後,便不曾做過這等扭捏委屈的姿態。


    聖賢書教導了禮義廉恥、君子品行,他雖然做不成君子,卻再不能露出那等姿態。


    那年冬天淘氣,去冰凍的湖上打洞網魚,誰知他站的那個地方,早前已經有人打過洞,隻結了薄薄一層冰,葛言一站上去,整個人就掉進了冰窟窿,若非有人及時發現,把他救了上來,這一條小命,恐怕就要交代了。


    十分狼狽地迴到家,葛卿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又氣又急,拿著馬鞭就是一頓抽打,愣是把他抽得半個月下不了地,那時,他便是咬著下唇,一聲不吭挨了打,沒有露出一句軟語、半滴淚。


    教訓的時候,看著他那倔強的模樣便越是來氣,教訓完,再看他那副慘樣,葛卿又心有不忍,端茶倒水伺候了他半個月。


    也不盡是乖乖挨打,更多的時候還是偷奸耍滑、蒙混過關。


    那日,葛言在學堂裏與同窗打架,夫子大怒,把鬧事人的家長一一叫過來,語重心長念叨了半日。


    葛卿那時已經離開學堂,入了行伍,接到消息,匆匆趕了過來,聽完夫子念叨後,怒氣衝天把葛言提溜迴家。


    迴到家裏,又是一通訓斥,低頭聽訓的葛言眼珠子一轉,便十分殷情地為他倒了杯水,邊討好道:“哥哥消消氣,喝口水再訓弟弟,千萬別壞了嗓子。”


    臉上露出討好的狗腿笑容,把頭一抬,葛卿見了,便再說不出一句話。


    隻見自己弟弟那張粉雕玉琢似的臉上,三道抓痕占據了半張麵孔,偏他自己好似沒感覺一樣,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葛卿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一口喝盡了杯中水,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拍,一言不發迴了營裏。


    葛言看著葛卿走出家門的背影,悄悄吐了吐舌,而後麵目猙獰地摸了摸臉頰上的抓痕,喃喃道:“若非我當機立斷,往臉上狠狠抓了這一下,恐怕今日沒這麽容易過關!”


    葛家是軍戶,每代隻需一人入行伍便全了軍戶的義務,葛卿既入了營,對葛言便不強求。


    看著葛言年紀漸大,性子也越來越野,葛卿閑暇之餘,便開始教他刀法,大晉王朝的軍隊,兵器以鋼刀為主。


    然而葛言不知是怎麽迴事兒,與自家爹爹和哥哥完全不一樣,對刀法十分沒有天賦,練了幾迴,自己身上倒添了好些刀傷。


    葛卿見他這般模樣,上了戰場,都不需要敵人動手,自己就能讓自己光榮犧牲了,便搖頭歎氣,恨鐵不成鋼地瞅他,無奈之下隻能放棄讓他習武的念頭。


    學武這事兒告一段落,沒過幾日,葛言便隨斜對門的老孫頭,學起了木雕。


    從始至終,葛卿都沒有想過教葛言學劍,一則,行伍之間以使刀為主,二則,隻有統領以上職銜,才能配劍,而那些使劍的將領,多是從京城而來的勳貴子弟,從底層升上來的將領,仍是習慣了使刀的。


    想來想去,葛卿決定讓葛言好生念書,將來在他帳下當個文書,也不算一事無成,出生於軍戶之家,照例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葛言笑嘻嘻望著自家哥哥,促狹地擠兌他:“千戶以上的將職,才需要處理往來文書,哥哥對自己十分有信心嘛!”


    葛卿挑眉迴望葛言,爽朗大笑道:“你就等著吧!”


    葛言十五歲那年,葛木延終於油盡燈枯,撒手人寰,與心心念念的芳娘作伴去了。


    葛卿帶著葛言把父母的遺體合葬後,便承襲了百戶的將職,又過一年,適逢白狄部落再次犯邊,葛卿作戰英勇,帶著麾下士兵衝鋒在前,親手斬下敵人頭領的首級,被提拔為千戶。


    當年對葛言許下的諾言,這便實現了。


    葛言長成了大小夥子,行事間便越發出格,那一日,終於在同窗的攛掇下,踏足城裏的倚紅樓。


    與一幫狐朋狗友進了樓裏,老鴇見著葛言,眼睛便發直了,不依不饒,非說葛言是女扮男裝,同來的人擠眉弄眼間,便笑開了。


    葛言覺得沒麵子,一把扯開襟前衣物,盯著老鴇惡狠狠道:“看清楚了,老子堂堂正正是個男子漢!”


    老鴇頓時瞠目結舌,神遊一般帶著幾人進了雅間兒。


    絲竹管弦,靡靡之音,最是使人迷醉,酒過三巡,正是酣暢之時,雅間兒裏突然闖進來一個身穿盔甲,麵色發黑的漢子,冰冷的甲胄之氣驅散了屋裏的暖流。


    那人把正喝得東倒西歪的幾人望上一眼,拎起葛言的後衣領便走,另外幾人一句話都不敢說,瑟瑟縮縮看著嘿嘿傻笑的葛言,被自家哥哥領走。


    葛言那英明神武的大哥誰不認識,別看那小子在外邊兒人五人六的,見著自家哥哥,一準兒變成蔫兒了吧唧的樣子。


    青樓裏的酒,都是添了少許迷情之物的。


    葛言第一迴踏足青樓,自是毫無防備,被盛怒的哥哥拎迴家扔在炕上,還是一副臉頰通紅,意亂神迷的模樣。


    葛卿隻覺一股子火氣直往頭頂冒,他家這個弟弟也太不知好歹了,那種地方是他能去的麽,若非自己今日休息,迴了家來,正巧趕上這事兒,看他這副樣子,吃了虧都沒地兒喊冤去!


    越看越氣,葛卿再次拉著他的後衣領子,把人拖到院子裏,往井裏打了一桶水,劈頭蓋臉就往他頭頂澆了下去。


    初秋的天氣正是轉涼的時候,北地的夜裏更是涼風嗖嗖,被冷水澆了一迴,葛言瑟縮著便打了個噴嚏,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連續不斷,乍暖乍寒的,這明顯是受了涼。


    葛卿太陽穴突突地疼,終於還是把人領迴了屋裏,替他換上幹爽的衣裳,將人塞在棉被裏,又取來柴火,把炕燒得暖暖的。


    看著縮在棉被裏瑟瑟發抖的葛言,葛卿心裏也是無奈,這個弟弟是他自小帶大的,從小吃少了怕他餓著,穿少了怕他冷著,比照顧自己還精心。


    可偏偏就是個調皮搗蛋,無法無天的性子,又長了這樣一張臉,小時候,一板起臉來訓他,他就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他自然狠不下心。


    長大些倒不這樣了,可惹的事兒一次比一次大,打狠了,自己心疼不說,端茶倒水照顧他的還是自己,不打吧,越發變本加厲,不知悔改。


    葛卿那叫一個心累!


    眼看炕燒暖了,裹在棉被裏的葛言還在迷迷糊糊地喊冷,葛卿俯身探了探他的額頭,一摸一手的汗,額上燙得離譜,分明是發燒了。


    葛卿尋思一迴,索性脫下盔甲,隻著一層薄薄的裏衣,掀開棉被躺了進去,把一直在發抖的葛言撈進懷裏,緊緊抱著他。


    幼時,他一直是這樣抱著弟弟睡的,後來長大了,爹爹便在房裏又砌了一張炕,兄弟倆這才分開睡,如今再次睡在一起,倒也不算生疏。


    葛卿身強體健,火氣很盛。


    葛言感覺到身邊有個暖爐挨著自己,那暖爐還有著熟悉的味道,便越發往熱源靠,雙手雙腳緊緊扒著暖爐,安心睡去。


    看著葛言自發自覺的動作,葛卿頓時又好氣又好笑,怔了半晌,也沉沉睡去。


    翌日醒來,炕下火星已滅,隻剩厚厚的灰燼。


    葛言從炕上爬起來,除了有些乏力外,並不覺得身體有何不妥,然而見著端著碗從外麵進來的葛卿時,還是忍不住抖了抖,昨夜的畫麵齊齊湧上。


    他腆著張臉,方叫了聲:“哥哥……”手裏便被塞了一碗薑湯,隻見他哥哥肅著臉,沉聲道:“喝了!”


    葛言臉露討好,支支吾吾道:“能不能不喝?”就差搖尾巴了,天知道,他從小到大最討厭的食物就是薑!


    葛卿眉頭一皺,沉聲駁迴:“不成!自己喝,還是我幫你灌下去?”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再這樣下去,還不得翻了天!


    葛言訕訕而笑:“我自己來!自己來……”猶猶豫豫,試探性地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自舌尖蔓延開來,轉瞬便彌漫了整個口腔,他苦著臉吐舌:“好難喝!”


    想起昨晚的事兒,葛卿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著他這副模樣,一把奪過薑湯,捏著他的下巴,不由分說就給人灌了下去。


    葛言被灌得岔了氣,不斷咳嗽,一邊吐著舌頭含含糊糊道:“好難……喝……”


    葛卿冷冷瞥他一眼,拿著空碗就出了門。


    葛言深覺哥哥這迴生了很大的氣,自己搞不好要遭罪,不,已經遭罪了!


    眼珠子轉了轉,偷偷摸摸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木雕的小人兒,那小人兒手掌大小,雕工精致,身穿甲胄,頭戴鐵盔,手持鋼刀,活靈活現,儼然就是葛卿的模樣!


    這個物件完工大半年了,就等著哪一日惹惱了哥哥,用來賠罪的,這迴正好能用上!


    葛言把木雕小人捏在手裏,想象著哥哥見到它後,那副感動的樣子,便抿嘴直笑,這模樣,仿佛偷了腥的貓。


    葛卿一迴來,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不由把臉一沉,嗬斥道:“又在動什麽歪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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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是純潔的兄弟關係!


    別著急,葛小言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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