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憶起宋濯即使帶她出府, 所去之處亦是偏僻不已的佛寺;憶起出門那日,她有意下馬車買一隻絹花,然而宋濯卻不允她下車。


    憶起那日去宋府前,宋濯問的那一句「宋韞在府中嗎」。


    她當時以為是宋濯不喜宋韞,故而有意挑他不在宅中的時間前往去宋宅,然而如今迴想,心中不免生疑——宋韞是見過姚蓁的。


    所以, 或許有一種可能,宋濯問這一句, 不是為了厭惡宋韞,而是不讓知曉她長相的宋韞認出她。


    思及此,姚蓁心中一沉。


    聯想到方才他同姚蔑所說, 她幾乎可以確認,宋濯竟是要將她的行跡藏匿、甚至抹去!


    她霎時如墜冰窟。


    宋濯隱去她的行蹤, 是想要做什麽?


    竟是當真要同他往先所言,將她藏起來麽?


    書房中, 宋濯眉眼清沉, 視線從她臉上滑過, 低聲同姚蔑交談幾句, 將一本奏摺擺在姚蔑麵前, 隨即直起身, 朝直欞窗這邊走來。


    他長身如鬆玉,步伐輕緩,傾軋過來,將姚蓁的意識喚迴籠。她當即要喊出聲,然而驀地憶起他曾經所說的瘋話,不寒而慄,便轉而挪開視線,側身閃躲,背倚在牆上,心有餘悸,大氣不敢出一口,恐她會牽連屋中的姚蔑。


    她有些腿軟,倚在牆上緩了片刻,略一躑躅,準備邁步離開書房。尚未走遠,手腕驀地一緊,有人從身後扣住她的腰,將她推至牆角,翻了個麵,摁在牆上。


    姚蓁心中一緊,下意識地要掙紮,旋即嗅到一陣熟悉的冷香,已知來人是誰。


    宋濯鼻息略沉,靜默一陣,才溫聲問她:「要去哪?」


    除卻宋濯身上的冷香外,空氣中浮動著桂子濃鬱的清香,混在一處,侵擾著姚蓁的五感。她嗅著那縹緲香氣出神,心中有些不願同他搭話。


    牆麵略有些粗糙,雖然穿著秋日衣裝,貼在牆麵,未免仍有些硌腰。姚蓁卻並未這樣覺得。反應一陣,她才發現是宋濯將手護在她的腰與牆之間,一時有些心情複雜。


    沉默須臾。


    怎樣迴答能使宋濯滿意,她其實是清楚的。


    於是,頓了頓,她抬起頭,溫聲道:「哪也不去。隻待在你身邊。」


    宋濯垂眸看著她清湛的眼眸。


    他身量太高,肩膀又平直寬闊,站在她麵前時,她的發頂堪堪與他鎖骨齊平,幾乎將她麵前的光線全部遮住,使得她的眼眸中隻倒映著他一人身影。


    然而她這樣迴答,宋濯思忖一陣,緩緩皺起眉。姚蓁平日裏這個時間皆在午憩,因而他一時不察,放任姚蔑進了院子。然而偏偏姚蓁今日醒的這樣早,故而出了紕漏。


    他微微傾身,睨她一陣,然而她的平靜的麵容實在同他的預測不符:「你不生氣嗎?」


    「不。」姚蓁紅唇翕動,溫聲道,「難道我若生氣,你便會放我離開嗎?」


    宋濯蹙眉,極輕地搖了一下頭。


    姚蓁輕輕一笑。


    宋濯隱約窺探到她有些不對。——她聽到自己同姚蔑的對話,照常理的反應,應當是震驚、傷心乃至憤怒的,然而她表現的有些過於平靜了。


    因著宋韞與母親的前車之鑑,她又不喜為人所迫,宋濯終究是忌憚她與他重蹈覆轍,因而勉力壓製心中那些扭曲的念頭,暗度陳倉用了些手段。


    他原本想著,既被她戳穿了謊言,他便不再隱瞞。他知曉不必他多言,姚蓁亦應知不能同他抵抗。


    然而如今她這般反應,他竟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但心中的確因為她說的「隻待在他身邊」而浮起幾分愉悅,便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姚蓁順從地任他擁抱。


    好一陣,宋濯才鬆開她,端詳一陣她的神情,薄唇微抿,緩聲道:「蓁蓁,你願意這般想,我很高興。」


    姚蓁指甲陷入他繡著冰冷暗紋的衣袖中,眉宇平和,眼睫輕眨,心中嘆息一聲,未置於迴應。


    -


    因為有所顧忌,並沒有叫姚蔑發現她在清濂居,因而錯過離開的宋府的機會,姚蓁心中其實並沒有多少遺憾。


    如今她已經想通,就算她能離開宋府、迴到宮中,隻要宋濯還對她存有執念,她便躲不過他。


    與其想方設法地出逃,不若暫且留於他身側,繼而穩住他,思索長久之計。


    她心中如何想,宋濯自然是不知曉的。


    被姚蓁發現他的意圖後,宋濯便不再刻意隱瞞,對她的掌控欲昭然若揭,但會因顧及她的情緒而夾雜著一些溫和。


    即使沒被鎖鏈捆住,被困在一個地方的滋味亦不好受,好在清濂居夠大,雖然沒有多少供人消遣玩樂的物件,但典籍琴棋極其齊全,勉強被姚蓁用來打發時間。


    閑暇時,宋濯會為她彈琴曲。


    凡文人所好者,宋濯皆做到極致,他的琴技亦是出類拔萃。


    姚蓁聽著曲子,看著琴桌前靜坐時岩岩清峙,如壁立千仞,撫琴時神姿高砌、濯濯如春月柳的他,心中未免幾多感慨,又有些感傷。


    他說喜愛她。


    但他不知何為喜愛,隻知曉固執地將她留在身旁。


    瑤林瓊樹般的謫仙,怎地因她變成現今這般偏執模樣了呢?


    姚蓁不得其解,始終未能追溯究竟為何使得宋濯傾心於她。然而便是自持清醒如宋濯,亦未能解惑。


    縱使不知情之所起,然一旦植根,便如雨後春筍、草木逢春,不問風雨來處,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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