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暢的敘述猛地停住,扭頭對劉餘川問道。從劉餘川的角度看,許暢是站在窗戶外的陽光裏的,所以許暢是一團模糊的黑影。


    就像夢境裏的那團黑影。


    「這是誰提的問題?」


    劉餘川感到自己的喉嚨在發幹。


    「碎屍案,兇手。」


    兇手!


    「是他自己。」


    這個答案,劉餘川沒有能說出口。少有地,劉餘川對自己的判斷起了懷疑。還是在和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女性對話時,產生的。


    「那個在屋子裏,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死掉的人,是他自己。把人放到那個要倒塌的屋子裏等死的人,也是他自己。站在屋子外麵,看著倒塌的房子,把裏麵的人壓死的人,還是他自己。」


    這是在說什麽?故弄玄虛嗎?


    「這就是他說的絕望!」


    劉餘川的手掌猛地捏緊,右手的手指指甲都掐進了肉裏,左手手裏有筆記本,指甲掐在筆記本的硬殼上,一陣陣生疼。


    瞬間,他明白了許暢要表達的意思。


    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還是師父黃堃和他說的那個砍頭的案子。這種感覺,叫做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第十八章 認輸


    用父親留給自己唯一的一樣物品——那段木頭,打了那個粗糙的工具箱的人是田文明。


    為了學木工,還「拜了」師父,學了 1 年多。最後也隻能做成那個樣子,隻能算是基本成型。說明他在木工一項上,實在是乏善可陳。


    在那個「彌足珍貴」的箱子裏藏著自己殺人兇器的人,也是田文明。那把兇器,殺了一個人,擦拭幹淨,收到箱子裏保存好。再殺一個人,再擦拭幹淨,再收起來。反覆多次。


    他就是這麽做的,這也是田文明。


    20 年後,把自己「珍藏」的箱子,和同樣「珍藏」的殺人刀具主動交到警察麵前的,再把自己多年前都不為人知的第一次行兇記錄告訴警方的人,還是田文明。


    身為建國前知識分子的父親,應該是是田維明最崇敬的人,可他卻用最背離父親的方式,使用了父親留給自己的唯一的一個紀念物。


    荒誕嗎?荒誕。


    出現這荒誕的劇情,和別人一定是有關係的,但「他」自己才是最至關重要的一環。


    為什麽?


    是因為絕望嗎?為什麽絕望?


    「我找到了另外的,被殺的人。你應該會感興趣的。」


    向前走一步,許暢離開了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站得距離劉餘川更近了。整個人不再是黑影,劉餘川能看到她的臉了。


    那張臉上剛剛還讓劉餘川一陣自失的笑顏不在了。


    一種和她的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自信,收放自如的表情,取代了露齒的笑容。一剎那間,這個看上去 25、6 歲,比劉餘川小了好幾歲的年輕「小姑娘」,像是變臉一樣,換了另外一副完全不一樣的麵孔。


    也像是換了另外一個人。


    如果說剛才的笑容讓劉餘川生出「內心抗拒」的親切感,那現在的這副表情,是讓他一陣悸動。


    「心旌蕩漾」。


    劉餘川想到了這個成語。小時候媽媽教給他的,那時候,他把第二個字念成 qi,第二聲。


    「你打過電話,我就知道你要來,也知道你為什麽來。」


    又是笑容,隻是牙齒沒有再露出來。


    「其實剛才我一直在裏屋,為你解答你的問題,查找我認為重要的資料。主要查看這些年,省內發生在昆州以外未能偵破的兇殺懸案資料。尤其是發生在省會雲城的。時間跨度是 3 年內。這也要感謝省廳的陸禾豐警官,他提供了很多幫助。」


    『為解答你的問題』。


    這句一開始就占據製高點的表述,讓劉餘川心裏很不受用。這種感覺從許暢出現,和他交談開始,就一直在他腦子裏,心裏縈繞。


    但她說的,至少在形式上是對的。劉餘川來找許暢的目的,就是來尋找「幫助」,希望得到啟示,尋找到答案的。


    這種讓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覺,還就揮之不去了。


    「為什麽是雲城?」


    許暢已經轉身,準備往裏屋走去。


    可劉餘川站在原地沒動,還打斷了許暢到裏屋去的打算。那種進屋以來就被人主導思路,預判下一步行動,完全喪失主動權的局麵,讓劉餘川感到極其不適。


    他要執拗一把。扳迴一局。


    「極少有連環殺手選擇跨省作案,絕大多數都選擇本地,至少是本省。」


    麵對劉餘川的執拗,許暢沒有堅持,也沒有驚訝。


    她又扭迴頭,看向劉餘川。那種讓劉餘川想要迴避的微笑,又出現在她的臉上。還是從容,自信。或許還有一點溫婉可人,或者是,專屬於青春的活力逼人。


    劉餘川為自己的執拗,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絲後悔。


    「因為出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區域,就會有對地形,環境的種種不適應,不熟悉。去了省外就更是了,口音都可能不一樣,暴露的風險增加了許多。」


    「連環殺手,連續作案,需要遠高於常人的抗壓力,心理承受能力和洞察力。但這些能力,尤其是抗壓能力,絕對不是與生俱來的,是後天一點點『磨礪』出來的。『磨礪』的方式,就是殺人。」


    「從全省來看,距離昆州最近的省內大城市就是雲城。高鐵 1 個小時,開車走高速公路全程 3 個小時。如果一個兇手,出生地和主要生活地點都在在昆州,因此最開始的行兇地點不願意選擇在昆州。其實,這種心理,也是大多數兇犯首次犯案時的內心寫照。那麽雲城是他開始作案,『練手』,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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