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一早就知道,布魯托是個狗仗人勢且善於見風使舵的流氓,但鑒於萊德對這位莽漢子表現出的態度,他以為布魯托至少是忠誠的,絕不會與萊德的敵人勾肩搭背。可現在,這一切都變了。“倫敦公會”這個名詞,揭示了布魯托的幕後推手,即使是再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兒,也知道這意味著布魯托倒向了萊德最為痛恨的敵人。


    這也解釋了布魯托如此膽怯、如此毫無尊嚴地跪地求饒的原因。在阿爾的印象裏,隻要萊德肯為布魯托撐腰,他便總能表現得像個目中無人的混蛋一樣,氣勢洶洶,巴不得騎到別人的頭上去撒野。而這一次,他自己心裏清楚,萊德不可能為他撐腰了。他看起來是那麽害怕,聲音如老鼠般細小,眼睛會時不時地瞟向四周,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緊張至極、瀕臨崩潰的狀態。雖然阿爾其實並不十分清楚倫敦公會與銀港公會之間的恩怨情仇,但這下看來,布魯托早在銀港時便瞞著他的大哥,勾結他在倫敦的兄弟們,而最終的結果,顯然布魯托既沒有完成倫敦公會的任務,還引起了萊德的不滿,這才是令他如此膽怯不安的原因。


    “放輕鬆些,兄弟,別一驚一乍的。”木乃伊人幽幽地說,語氣裏還帶著一絲鄙夷和傲慢。“這兒在許多年前是咱們倫敦公會的據點,摩爾那夥計臨死都不知道這地道的秘密,除了我們,沒人知道這個地方,你要是膽子再大點,我們今天早上就能辦完這些瑣碎的事了。”


    “我說過了,萊德在懷疑我!他一早上都在找我,我能怎麽辦?這裏就像老鼠洞一樣蜿蜒曲折,你們也不派人來接我!我除了躲在那肮髒又潮濕的房間的地板下麵活受罪,我還能怎麽辦?”


    “冷靜一點,最後不是把你弄出來了嗎?”木乃伊人不耐煩地說道。


    “那時候已經太晚了,我已經引起懷疑了。該死的臭蟲,你們本應該確保我的安全才是,我幫了你們那麽多!”布魯托突然站起身來,暴怒地吼了起來,可當他看到木乃伊人那詭異、陰沉的雙眼,便像失了魂似的突然撲倒在地,不住地道歉。


    “放心吧,倫敦公會絕不會拋棄任何兄弟……除非你先拋棄我們。布魯托啊,我聽到一些風聲,說你企圖私自勾結海盜,差點壞我們的大事?”


    “不……不是這樣的,我求你了,讓我離開吧!我不需要太多的錢,一半,隻要當初說好的一半就好了!”布魯托十指交叉,不停地乞求道。


    木乃伊人大笑起來,搖頭說道:“朋友,你自知大難臨頭,卻還想著要那些獎賞?倫敦公會絕不容許你這樣背叛。你現在一個子兒也得不到,我們會保留你的性命,但沒有船會接你離開,沒有工廠或種植業會雇你工作,更沒有乞丐或流氓會施舍你他們吃剩的食物……你隻配當一隻流浪街頭的野狗,這輩子都逃不出翻垃圾、啃骨頭的命運!”


    “啊……求求你!”布魯托哭了起來,並想去親吻木乃伊人的腳,後者後退一步,讓他打消這樣的念頭。布魯托不甘心地奮起一搏,死抓住木乃伊的腳不願鬆手。他抬起頭來,火光的倒影承載著他的悲憤之情,在他那沾滿淚水的臉上躍動著。


    “看清楚你自己的處境,蠢材。”木乃伊人飛起一腳踢在布魯托的臉上,幾乎踢斷了他的脖子。布魯托硬氣了不到五秒鍾,便因為疼痛而鬆開了手,捂著自己的臉痛哭起來。


    “塞萬提斯大人果然是對的,像你這樣的家夥不堪大用,留下隻是個隱患,幸好,大人還留了一手,計劃依然順利……”木乃伊人自言自語道。又看了看渾身顫抖的布魯托,露出了邪魅的笑容。“給你個忠告,不要說出倫敦公會的事,或者,你可以告訴你那親愛的大哥萊德,是誰在他的酒裏下了劇毒猛藥?”他一邊笑一邊便轉身離去,慢慢地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之中,唯有那邪魅的笑聲在岩石間迴蕩不絕。


    “哇……”阿爾縮迴頭來,靠著牆壁坐下,心髒激動地亂跳。他竟然,竟然真的發現了一個內鬼,出人意料的是,這個內鬼是被倫敦的乞丐頭子策反的白癡,同時也在勾結海盜!他決定把這事盡快告訴萊德,讓他盡早認清自己手下的嘴臉,而對那些被他無端懷疑、遷怒的人感到羞愧。


    “果然,公會的人都是白癡!”他嘲笑地嘀咕著,轉身便想原路返迴,卻不小心一頭撞到了一塊腐朽的橫梁。”


    “是誰?”布魯托帶著哭腔吼道,他忙撿起火把,掏出匕首,警惕地轉了一圈。


    “是一個比白癡還要白癡的白癡。”路德翻了翻白眼,氣憤地低語道。


    阿爾捂著頭蹲在地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緊咬牙關,努力不發出一絲動靜。


    “是誰在那?”布魯托又喊道,並逐漸逼近阿爾所在的通道。


    阿爾咬緊牙關,決定拚死一搏。但路德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將食指伸到嘴邊,讓他保持安靜。


    “看我怎麽整他。”他小聲說道。


    “什麽?”阿爾驚問道。但路德已經站了起來,拿著長長的火炬,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他在搞什麽!”阿爾驚呆了。心裏七上八下,緊張得直冒冷汗,想要製止卻已經晚了,隻能聽從路德維希的指示保持隱秘。


    “喲,沒想到竟然是你啊,臭不要臉的混蛋。”路德麵色陰沉。


    布魯托害怕地倒退了兩步,握著匕首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就憑那種東西,你還妄想跟海盜鬥?放棄抵抗吧,也許我會給你個痛快。”路德維希惡狠狠地吼道,一麵大踏步向布魯托走去。


    布魯托從來就是個沒腦子的豬頭,如果他的精神能像平常沒有喝醉酒時那樣清醒,或者展現出哪怕一半的狠勁來,那僅僅拿著一根木杆的路德也不敢毫無顧慮地接近他。可惜,路德的火炬光芒耀眼,足以將布魯托臉上的軟弱毫無保留地曝光了出來。他看準時機,舉起木杆,狠狠地抽在布魯托的手上,將匕首打飛出去。


    “你別過來,別過來!”布魯托尖叫著摔倒在地。


    “原來是你啊,布魯托,銀港的仇怨,終於要有個了結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求你放過我吧,路德大人!”布魯托跪在路德維希身前,毫無尊嚴地磕頭求饒。


    “放過你?你見過哪個‘海盜’會放過到手的獵物?我不會讓你很快死去的,布魯托……我要砍斷你的雙腿,戳瞎你的眼睛,再把你綁在船底好好享受下龍骨水的滋味!”


    “海盜?海盜!”布魯托驚得忘記了哭泣,害怕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阿爾隱藏在黑暗之中,驚訝又欣喜地看著這一幕,盡力克製想要拍手叫好的衝動。他沒有想到,像路德維希這種長期處於醉酒狀態的漢子,在關鍵時候竟然如此可靠。顯然,他一直在給對方明示,說他自己便是潛伏在巴德老爺身邊的海盜,這般恐嚇很快便製服了軟弱無能的布魯托,並幹淨利落地解除了他的武裝,實在是太勇敢了。


    “綁住他,綁住他!”阿爾弗雷德心中呐喊著為路德維希加油助威,為這急轉直上的好事態而歡欣鼓舞。


    但是路德並不急於解決這個近乎崩潰的混蛋,而是持續地用一些更可怕的威脅來恐嚇他。


    “你真是做了件大事啊,布魯托!可憐的萊德先生,養了隻白眼狼,卻還蒙在鼓裏呢。就連我也差點被你騙了,誰能想到,像你這種毫無廉恥的下流渣滓,竟然會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敢在銀港做出那般驚天動地的事來!”


    布魯托再也忍受不住了,抽泣著求饒道:“路德大人,饒了我吧,那些事情……都是倫敦的家夥們指使我去做的……”


    “聽不見!”路德吼道,他本來因為喝了太多酒而導致嗓音沙啞,此時粗聲粗氣地惡吼,倒真像是個兇悍的海盜。布魯托嚇得尿了褲子,雙腿一直打顫。


    “哦,他媽的廢物,給我大聲說清楚,哪些是你做的,哪些是倫敦的家夥做的?”


    “原來如此!”阿爾拍手叫好,領會到了路德維希的意圖,他偽裝成海盜,並不僅僅是要恫嚇軟弱無能的布魯托,更是要對其進行審訊,要他坦白一些他到死都不會輕易透露的情報。


    “毒藥……都是倫敦來的那個家夥準備的,我隻是負責送貨……我發誓,起初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真的嗎?你送完貨,就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毒發,痛苦地死去?”


    “我也不想,我嚇壞了!”布魯托快速地搖著頭,驚恐地喊道。“那些海盜,一邊喝我送去的朗姆酒,一邊談笑風生,說什麽‘波迪爾大人會解決一切的’。可過了一會,他們竟然全都口吐白沫,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我嚇壞了……我是說,我見過死人,但都是餓死、凍死、最多是被打死的。我從沒見過那樣悲慘的死法,我嚇壞了!我忘不了那些海盜扭曲的麵孔,以及他們重複不斷的遺言‘波迪爾大人’!我忘不了,我嚇壞了……”


    原來,那些一夜暴斃的海盜,均是倫敦公會的手筆,布魯托是執行人,而這一定導致了倫敦公會與海盜的聯盟破裂。


    “於是你就丟下他們逃跑了?像個懦夫一樣逃迴萊德的懷抱,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路德怒氣衝衝地吼道,又狠狠地抽了布魯托一棍子,把他打倒在地。然後他丟了木杆,雙手扯住布魯托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你聽好,我要你一五一十地,把你幹的壞事全都說出來,這便是你這孬種還活著的唯一理由,你是知道的吧,倫敦公會的老巢在哪?那個木乃伊一樣的家夥是誰?我要你向淑女號的所有人坦白!”


    “什麽淑女號?你不是海盜嗎?”布魯托驚唿著,開始掙紮起來,想要逃跑。


    路德揪住布魯托的頭發,幾乎把他提了起來。然後反扣他的雙手,把他按在了岩壁上。


    “萊德一定會很痛心吧,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竟然是個吃裏扒外的賤貨。”路德鄙夷地罵道。“阿爾少爺,快過來,咱們把他綁了帶迴去,我已經等不及看他那脾氣暴躁的大哥的臉色了。”


    “好嘞!”阿爾弗雷德高興地答應著,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發現沒帶繩子,便解下腰間的皮帶,緊緊地捆住了布魯托。


    “你們死定了,你們得罪的可是倫敦公會!”布魯托兇惡地吼道。


    “先把你的褲子弄幹淨吧,倫敦公會!”路德大聲嘲笑道。


    阿爾弗雷德綁了布魯托,正打算撿起地上的匕首,突然,黑暗中亮起一絲火光,尖銳的槍聲緊隨而至。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受傷的是布魯托,鮮血從他大腿處汩汩地往外冒,順著腿肚子流到了地上。


    “該死,有敵人!”路德維希連忙丟下布魯托,將火朝著火光冒出的方向投去。在光線中,一個全身纏滿繃帶的人顯現出來,並且正在更換單發的手槍彈藥。


    “兄弟,我說過了,倫敦公會絕不允許背叛。”木乃伊人陰沉地說道,並用嫻熟的手法迅速換好了彈藥,將手槍指向前方——但由於光線的明暗交替,此時他並不能看到路德,也看不出後者的蠢蠢欲動。


    “喔,這位厲害的小哥,請不要輕舉妄動,咱公會清理門戶,與你們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


    “少來這套,在見到了這個隱秘的地方後,難道你會放任我們離開?”路德維希嚷道,他依然潛伏在黑暗中,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木乃伊人的槍口。


    “塞萬提斯大人有自己的計劃,我們並不想得罪巴德老爺,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大可以放心離開,但這個敗壞了大人計劃的豬頭可不能留給你們。”


    布魯托癱倒在地上,臉色慘白,他顫抖的雙手按在大腿上,卻抑製不住汩汩冒著的鮮血。


    “如果我拒絕呢?”路德試探性地問道。


    “我不介意這裏再多兩具屍體,真的。”木乃伊人不耐煩地說道。“不要惹塞萬提斯不高興,所以聽我的話,別來摻和,好嗎,朋友們?”


    “拉塞羅大人……我沒有告訴他們任何有用的情報!請你放過我!”布魯托哭喊道。


    “什麽是有用的情報,你懂個屁。”木乃伊人拉塞羅冷冷地說。“該死的,塞萬提斯大人,明明叮囑過我,不可信任你這種沒腦子、沒膽識又口無遮攔的廢物,以免生出事端來。哎,我要是聽了他的話該多好,我昨天就應該要了你的小命!”


    他的臉上跳躍著憤怒的火光,抑製不住的殺意如鬼魅般,在那火光中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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