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小聲確認著人員部署,然後在帆索與桅杆間穿行。阿爾弗雷德盡力跟上她的腳步,但緊接著,後者便開始對他發難。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阿爾少爺,盯緊那個女人,難道你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嗎?”


    “什麽?”阿爾弗雷德糊塗了,他們正麵臨海盜的威脅,同時,正在尋找不知所蹤的艾米麗,可夏洛蒂小姐,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責備這一件瑣事?


    然而,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阿爾弗雷德露出醒悟的神情。


    “笨蛋,你終於明白了!希望還不太晚!”夏洛蒂小聲罵道,一邊強顏歡笑,讓旁邊的水手趕緊占據船舷緊要位置。


    轟隆……


    一陣齊射,從淑女號的火炮甲板發出,在火舌裹挾之下,衝向了海盜船。阿爾弗雷德差點被震動震倒,夏洛蒂穩穩拉住了他,然後趕忙去看炮擊的效果。


    在這時候,布萊恩船長的咆哮聲才終於從下方傳來。


    “開炮!”


    他的聲音充滿魄力,蘊含著無比的能力衝散了海風。水手們根本不需要人傳令,便聽到了船長明確的指令,他們點燃炮筒,然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伴隨著陣陣巨響,甲板開始搖晃了起來,阿爾弗雷德扶住繩索,看清了一連串黑色的炮彈向海盜船飛去。


    “繼續炮擊!”布萊恩吼道。手水手們忙著更換炮彈,而海盜船也開始了迴擊,它依然隻依靠著船頭的兩門長炮進行攻擊,自身卻絲毫沒有改變方向的意思。


    “堅守位置!”夏洛蒂喊道,並將阿爾拉到了掩體之後。


    “嘿,阿爾少爺,你說艾米麗要給我送餐,她還真是好心,可我剛才待在船首的時候,壓根就沒見到她的影子。我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了,在這位艾米麗小姐失蹤的時候,海盜船正巧出現了……海麵上的威脅也許不足為懼,可如果艾米麗真是海盜的同夥,放任她在淑女號裏搞破壞,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阿爾弗雷德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確太過鬆懈了,他一向反感陰謀詭計,主觀地認為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這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縱使阿爾弗雷德自己是個正直善良的人,可又怎麽能阻止其他人的惡意呢?


    他越想越慌亂,於是加快了腳步,想往船艙裏去,尋找到艾米麗的蹤跡。這時候,布萊恩船長的咆哮聲傳了過來。


    “這些該死的雜種,是想要撞沉我們嗎?”布萊恩憤怒地喊道。


    阿爾弗雷德抬頭,看到海盜船的速度非常快,它揚起了兩桅米黃色的橫帆,飛也似地朝淑女號衝了過來。


    “趕緊炸掉它!”夏洛蒂在艙口指著極速逼近的海盜船,對下層甲板上的炮手們喊道。阿爾弗雷德仔細分辨,終於明白了為何這艘海盜船會做出如此不要命的動作。


    海盜船本身並不大,但兩根桅杆上的橫帆卻大得出奇,順風給了它極大的動能,而海盜船的船頭又被特別強化,安裝了金屬製的巨大椎頭撞角,得以把海風賦予的動能轉變為恐怖的破壞力。


    水手們急忙調轉炮頭,有四門火炮對著海盜船的船頭一陣炮擊。


    硝煙彌漫在整個海麵上,海盜船的船頭受到了集中的炮擊,金屬製的椎頭被轟得凹陷,就連其椎頭的基座也開始脫落。


    但這並沒有阻止海盜船的進發,隻要那根錐頭還能用,帆船便不會停止瘋狂的腳步。


    “把那門加農炮拉過來!”夏洛蒂小姐喊道。海盜船似乎也看到了甲板上的威脅,兩門長炮突然開火,炮彈在船舷上炸開了花,把夏洛蒂、阿爾弗雷德以及眾水手掀翻在地。而那門剛剛被搬上甲板的加農炮,已經在炮火下成為一堆破銅爛鐵。


    阿爾弗雷德站起身來,氣惱地咬緊了牙關,海盜船得意地繼續向淑女號進發,阿爾弗雷德仿佛可以聽見海盜們囂張的狂笑。淑女號的水手們卻也沒慌亂,他們向著對麵那些窮兇極惡的嘴臉怒罵、大吼。


    不幸的的是,夏洛蒂小姐被飛濺的木屑擊中了,那一頭盤紮的棕色短發被打散開來了,鮮血從她頭發底下的小口子裏不住地往外流淌。然而,雖然與往常高傲的形象比起來有些狼狽,她那堅毅的目光卻沒有絲毫改變,她站起身來,看了看水手們,繼續發號施令,鼓舞士氣。


    “還擊,還擊!把這些害人的老鼠送迴深海老家去!”


    她的話語引起了一陣唿應,水手們繼續給海盜船施以連續不斷的炮火打擊。


    “阿爾少爺!”夏洛蒂轉過頭來喊道。


    “在!”阿爾弗雷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等候這位堅強大小姐的命令。


    “最新式的軌道加農炮,雖然軌道還沒有安裝,但那炮身和炮彈還放在船頭,你盡快去把它拉過來!”


    “我知道了!”阿爾弗雷德說著撒腿就往另一邊奔去。夏洛蒂繼續沉著地指揮著水手,與布萊恩船長在船頭附近部署的火炮形成了交叉火力,這一陣攻勢擊中了海盜船船身,有效地減緩了船隻行進的速度。


    “加農炮,加農炮……”阿爾弗雷德嘴裏念念有詞,眼睛不停地掃視著甲板的各個角落,尋找得以立足的地方。由於要躲避海盜船的撞擊,淑女號一直保持著全速航行,這令甲板上的移動舉步維艱,阿爾弗雷德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帆船的另一側,他用短刀解開固定加農炮的繩索,然後借著大浪製造的船體傾斜,拉著加農炮的把柄往夏洛蒂的方向滑去。


    而這一邊,淑女號的火炮攻勢已經到達了極限,海盜船頂住了壓力,推進到了距離淑女號咫尺之遙的位置,那危險的撞角,儼然已經頂到了淑女號的要害之上。


    “阿爾少爺,準備開火!”夏洛蒂說著,將火引子朝阿爾弗雷德丟來。阿爾弗雷德左手接住火把,右手則打開了加農炮的炮管,將特製的黑火藥炮彈裝載進去,然後轉動加農炮,將它瞄準海盜船的撞角……


    “砰!”一聲炮響幾乎刺穿了阿爾弗雷德的耳膜,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耳中充滿了刺耳的鳴叫——然而,這並非是他的加農炮發出的攻擊,而是海盜船的炮擊。


    在他左邊,整個甲板被炸穿,將船艙裏的情景暴露了出來。海盜們發出了喜悅的笑聲,而夏洛蒂則神色嚴峻地朝他奔來……


    “站起來,開火,開火!”她越過溝壑,拉起阿爾弗雷德,兩人一起用力,將加農炮推到船舷邊。夏洛蒂轉動炮頭,阿爾則將火引子對準了加農炮的火閘。


    伴隨著另一聲沉悶的炮響,加農炮吐出憤怒的火花,宣泄在誌得意滿的海盜船上。自以為勝利在望的海盜們,還沒來得及收住臉上的笑容,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活生生地抽翻在地,全部往前跌倒。這自然是誇張的說法,海盜船的確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但這並無法一直阻止它的腳步,然而,這樣已經就足夠了。


    海盜船的殺手鐧——那根衝擊力十足的撞角,被新式加農炮的炮彈擊中,這炮彈不同於尋常的圓彈,而是在中心爆開,使其向四周發射致命的金屬殘骸。撞角被炸得粉碎,它再也不能囂張地衝撞自己的目標了。


    夏洛蒂露出勝利的笑容,一邊向自己的水手奔去,喊道:“他們的攻勢崩潰了,全力攻擊!”


    水手們歡唿雀躍,毫不留情地向那揚著黑旗的帆船宣泄正義的怒火,海盜船遭到了飽和的槍擊與炮擊,一瞬間陷入了絕地,海盜們紛紛跳海逃命,運氣不好的人則被槍彈擊中,倒在甲板上再無動靜。


    一枚炮彈擊穿了海盜船的彈藥庫,引起了劇烈的爆炸,火光與黑煙衝上了雲霄,海麵上僅僅留下四分五裂的船體殘骸。


    “勝利!勝利!”水手們歡唿著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淑女號不僅逃出生天,更一舉擊潰了進犯的敵人,勇敢地拿下了勝利。


    “現在慶祝還太早了!”老喬突然大喊道。“全體各就各位,準備接近作戰!”


    水手們一臉迷茫地看著老喬,然後順著他指的方向,才發現淑女號的另一邊,五艘小船已經接近了船舷。


    這是佯攻戰術,或者說,海盜除了撞角以外還留有後手。在淑女號集中力量防禦海盜船的時候,一批海盜們早已乘著小船,搖著船槳悄悄接近了。此時要想炮擊小船已為時過晚,淑女號的船員能做的,便是拿起武器,麵對麵地與海盜廝殺,以保衛自己的生命。


    “阿爾少爺,這裏就交給船長和老喬吧,去搞定艾米麗,絕不能放任這麽一個女人在我們身後捅刀子!”夏洛蒂說著拔出長劍朝船尾走去,阿爾弗雷德提著短刀,緊張地跟在夏洛蒂身後。


    相較於即將登船的海盜,淑女號的船員們更具數量優勢,但他們深知海盜的兇悍,絕不敢掉以輕心,布萊恩船長上了頂層甲板,命令就近的水手向小船射擊,想要在海盜登船前盡可能削減他們的數量,然而海盜們頂起了木板,一邊用火槍對攻擊船舷,使得水手不敢輕易探出頭去。海盜們朝船舷扔出鉤繩,然後迎著稀疏的彈幕,毫無畏懼地向上爬來。


    “這些該死的雜種,究竟是中了什麽邪,要做到這種地步!”布萊恩船長說著,一槍擊斃了一個剛剛跳上甲板的海盜,然後拔出腰間的彎刀,指揮水手們投入激烈的戰鬥。


    阿爾弗雷德和夏洛蒂在喧囂的甲板上奔跑著,卻並沒有發現艾米麗的蹤影。


    “她去哪了,她去哪了?”阿爾弗雷德不住地問道,而夏洛蒂小姐則冷靜地觀察周圍的形勢。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了,阿爾少爺,準備迎敵!”


    船頭爬上來兩個海盜,朝他們逼近,夏洛蒂眼疾手快,一劍刺穿了一個海盜的胸膛,另一個海盜見眼前這個女人不好惹,便轉而向阿爾弗雷德襲來。他舉起長柄斧,想要砍下阿爾的頭顱,後者本能地揮動武器,格住了斧刃,卻又被海盜的斧柄敲中了肩膀。


    “你在做什麽,阿爾少爺,快擊潰他!”夏洛蒂有些著急地說著,迎麵卻對上了另外兩個爬上甲板的海盜。


    阿爾弗雷德沒有迴應,他現在全部精力都在應付海盜的三板斧。這些招數實在怪異,與他此前所學所見的一切招式都不相同,海盜們仿佛並沒有在戰鬥上多做思考,僅僅是以擊殺對手的意識在拚命。


    阿爾想起了路德維希的教導,逐漸冷靜了下來,他要為了保命而拚死一戰。於是,在海盜勢大力沉的一擊砍在甲板上時,他一腳踹中海盜的腹部,然後順勢把手中的鐵劍向前一揮,斜著將拿斧頭的海盜砍翻在地,海盜痛苦地呻吟著,身上自肚臍處到右肩多了一道深深地傷口,他掙紮了一會便死去了,臉上的表情極其扭曲。


    阿爾弗雷德靠著船頭的艙房牆壁坐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盯著海盜的屍體發起呆來,心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慌張不已,完全沒有意識到另一個海盜從他背後接近……


    “小心!”夏洛蒂大喊道,阿爾弗雷德猛然迴過神來,他轉過頭,發現海盜的彎刀已經朝他麵門劈來,他想躲避,但雙腿僵硬,無法動彈。阿爾弗雷德緊閉起雙眼,全身肌肉緊繃起來,準備迎接那足以令他皮開肉綻的痛擊。


    “砰”的一聲巨響,船頭的艙門被粗魯地推開,正好抵住了海盜的刀刃,並保持一往無前的速度,給予那個倒黴的海盜一記猛烈的撞擊,海盜被彈迴的刀刃打在了臉上,又被艙門撞翻在地,刹那間就像從天上跌落塵土,狼狽地在甲板上翻滾。


    淑女號在前幾年剛剛建成的時候,為了讓船員方便進出,便將所有的艙門設計成了兩邊可推的樣式,但沒過三個月,巴德老爺就對此後悔不已了,船上經常出現這一類的意外:由於艙門密不透光,門兩邊的人都無法看清彼此所在的場景,當兩個人要同時過門的時候,先推門的人常常會把另一個人撞得鼻青臉腫。不過由於並沒有出現太過惡劣的情況,所以這一缺陷便一直無人問津,直到今天,在艾薩克·牛頓爵士那有力的手中成為了製裁海盜的絕密武器。


    “出去!”艾薩克推開門,一步踏了出來,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麵打打殺殺的場景,隻是憤怒地瞪著船艙內部。他的手還扶在門把手上,顯然是在催趕不受歡迎的賓客。片刻之後,艾米麗略顯尷尬地走了出來。


    “我以為,我們還可以談談,難道現在的紳士都如閣下這般刻薄無禮嗎?”艾米麗有些委屈,又有些惱怒地說道。


    “出去!”艾薩克爵士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提高了整個八度,這下艾米麗再也不敢頂嘴了,她捂著耳朵,害怕地跑出了船艙。艾薩克鄙夷地瞪了她一眼,丟下一句“庸俗、愚蠢、無可救藥的蠢姑娘!”然後當著海盜、女士們以及阿爾弗雷德的麵,又“砰”的一聲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這出人意料的一幕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連一向沉著淡定的夏洛蒂小姐也不禁流出了冷汗。周圍一時間靜了下來,隻有那意外受傷的海盜,還在甲板上無力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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