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屆武林大會的所在之處鳳凰峰其實是個四麵環山中間僅有一塊十裏見方平整的地,離奉元府足足有三百裏之遙,山腳下有幾處村落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戶,倒是水陸交通還算比較方便,一條江水緊挨著東邊的山崖貫穿其中,沿江便是寬敞的驛道。據說當年選定比武之所時幾大宗派意見不一相持不下,最後選了這麽一處遠離紛爭又跟武林各大門派關聯不大的鳳凰峰。至於改到冬季比武原是為了避開秋季打戰的時節,而漫長的冬季便是武林中人最閑的季節,一路走來雖免不了頂風冒雪諸多不便卻也不耽誤事情。


    曆屆武林大會向來以五大門派三十幾個小幫派為主。五大門派為少林、武當、峨眉、崆峒、昆侖。三十幾個幫派以唐門、乾坤院、玄霜閣、天劍山莊、逍遙穀、煙雨軒等為首,同時還有不少來自北荒、西域的武林高手參加。今年武林大會前大夥熱議的居然不是這些門派,而是近年聲名鵲起的明教和金鳳堂。武林中人普遍認為明教這幾年坐大成勢已經在旗下聚集了好幾萬人,並與朝廷打過好幾場硬仗,冒著風險派人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可能性不大。而金鳳堂則正邪難辨神秘莫測,鐵定會派人參加武林大會,隻不過不知道會以怎樣的規模和形式前來。不過繼唐門勇挫倭寇銳氣之後,最近金鳳堂竟然一鼓作氣殲滅了悄悄潛入中原的一大群倭寇,並且悉數殲滅了齋藤家族幾乎所有的高手,這讓武林中人都拍手稱快,也暗自為金鳳堂的實力感到心驚。


    英雄總是被人追捧的,這幾日不少說書人都在街頭巷尾開始捕風捉影編著段子傳頌金鳳堂的事跡。第二日當七米將雙手籠在袖子裏從街頭一個茶鋪旁路過之時,便瞧見平日裏生意慘淡的茶鋪裏一大群人圍坐在一起聽居中一人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講述金鳳堂眾好漢如何一舉殲滅倭寇的事跡,不時贏得一片喝彩聲。那真是說書的講得栩栩如生煞是起勁,聽眾聽得身臨其境十分過癮。七米卻不由得笑出聲來,搖搖頭嘀咕道:“殲滅倭寇與金鳳堂何幹?真是不明所以便敢胡說八道。可笑,可笑之極。”


    等七米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身後傳來一聲“小施主這是準備去哪兒?”迴頭一瞧卻見是那日在大慈恩寺所遇見的老僧人,便微笑著躬身行禮道:“晚輩隻是在這街上隨意溜達溜達,沒曾想竟能在這裏遇見大師。”


    “這身行頭換得不錯,不仔細瞧瞧還真認不出施主來。”


    七米苦笑了一下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年輕人知道深藏若拙避其鋒芒真是不錯。施主方才因何慨歎覺得說書先生在胡說八道?難道殲滅倭寇者另有其人?”


    “不瞞大師,的確另有其人。”


    “阿彌陀佛,能否說與貧僧知曉?”


    “晚輩與大師十分投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原本倭寇想在城外打個伏擊戰將唐門中人一舉拿下,卻不曾想被唐門中人全力反殺僅餘一些小嘍囉狼狽逃竄。師父和不少唐門弟子也因此一同遇難,現葬在城外馬鞍山下。”


    “阿彌陀佛,唐門前後兩次以一己之力重創倭寇,善哉,善哉!玉麒麟死得其所,貧僧真是羨慕他呀!除此而外可有其他證據?”


    “印在每個倭寇胸前的唐門梅花印和雪域蒼狼頭便是證據。”


    “一紅一黑兩種烙印是唐門梅花印和雪域蒼狼頭?”


    “正是。”


    老僧人點點頭說道:“貧僧前去看過倭寇屍首,初步查看過那些倭寇的死因,便知道一定和唐門有關係,隻是沒想到唐門開始在暗器上淬毒了。”


    “在暗器上淬毒是晚輩幹的,與唐門沒有關係。”


    “那位用靈蛇劍法的可也是你小子?”


    “那是二掌門。”


    “那日有一大半的倭寇高手都倒在飛刀之下,想來應該是你師父玉麒麟的傑作了。”見七米點頭,老僧人便繼續說道:“唐門暗器排在兵器譜第一真是當之無愧,隻是被你小子淬上毒之後讓貧僧覺得唐門暗器變得有點邪氣了。小施主這麽做肯定也有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不過日後務必謹慎使用,莫要毀了唐門多年來的清譽。”七米連忙點頭應諾,心裏卻暗道,若不是自己聽從宋清月和朱牡建議在唐軒贈給自己的瑞雨迎春上淬了毒,真不知唐門還得犧牲多少高手,被人一鍋端了也未可知。


    “你小子那日在場怎麽不見一個死在嘯天刀下的倭寇?”老僧人那眼光充滿了疑問,似乎在質問七米是否在戰場上躲起來了。


    七米微微一笑張開雙臂說道:“就像今日,晚輩未曾將寶刀帶在身上。”


    “那傳國玉璽和藏寶圖的事情可當真?”


    “的確有這麽一出。”


    “你師父玉麒麟已死,你小子還敢在這裏晃蕩。”


    “金鳳堂隻說對了一半,那兩件東西早已讓晚輩送了人,隻是目前不便公開。”


    “如此甚好。這些日小施主可探聽到什麽消息?”七米想了想便將昨晚聽見的事情說了個大概。老僧聽後神色凝重起來,摸了摸光頭輕聲歎了口氣道:“阿彌陀佛。金鳳堂好大的野心!如此看來貧僧得親自去這武林大會上湊湊熱鬧。”


    “請問大師如何稱唿?”


    “玄靜。”


    “大師入佛門之前呢?”


    老僧摸了摸光頭嗬嗬一笑說道:“阿彌陀佛,那個紅塵中留長發的人貧僧已經忘了。”說完便丟下七米揚長而去。


    每隔五年總有那麽兩三個月的光景鳳凰峰下各門各派武林人士進進出出好不熱鬧。有些門派會提前一兩個月到鳳凰峰下進行訓練,以期參賽人員以最佳的狀態投入到比武中取得更好的排名。崆峒派、煙雨軒、天劍山莊今年便早早來到此地紮營。這些日武林中人陸陸續續都來到這山腳,眼看著大會的日子臨近,眾人發現姍姍來遲的唐門十餘人中,卻不見七米師徒倆人。


    七米聽聞金鳳堂在奉元府分舵的人與官兵關係密切,雖隻有兩三百號人卻一個個囂張跋扈,在這方圓百裏可謂一霸。這兩日見金鳳堂各處來的高手陸陸續續離開分舵,想來應該隻有分舵的人在。這一日半夜時分,七米帶著宋清月和朱牡幹掉守衛摸進分舵裏。見分舵裏僅剩的四五十名金鳳堂的人均聚集在議事廳裏飲酒作樂,三人對視了一下一聲不吭踢開大門便殺了進去。這群人大都喝得酩酊大醉,且有一半的人身上並未攜帶武器,見來的不速之客僅有三人不少人不以為意還笑嗬嗬地在一旁起哄。可這群酒鬼下一刻便被七米等人殺得血肉橫飛笑不出來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三人竟然以壓倒性的優勢解決了所有分舵裏金鳳堂的人。


    七米一屁股坐在茶幾上順手端起一壇酒猛喝了幾口,然後將一口烈酒噴灑在嘯天刀上,從懷裏掏出一塊白布仔細地擦拭幹淨後收刀迴鞘,心想明日大師應該可以看到死在嘯天刀下的屍首了。


    第二日人們發現金鳳堂分舵大門上掛著一塊丈許長五六尺寬的白布,上麵寫著兩行血淋淋的大字,“梅花一現倭寇絕,蒼狼嘯天金鳳歿。”門口沿街整齊的排放著幾十具袒露著上身的屍體,每具屍體胸口上赫然出現了紅色的梅花印和黑色的狼頭印,與當日在倭寇胸前的烙印一模一樣。圍觀的人群中一個拄著打狗棒的老乞丐仔細地瞧了瞧那些標記側著身對身旁稍微年輕幾歲的乞丐說道:“這梅花印不是傳說中唐門的標記麽?”


    “是呀,我也曾聽幫裏長輩們說起過這個標記。可若按照楊長老的猜測,難道滅倭寇的也是唐門中人?還有這栩栩如生的狼頭又作何解釋?”年輕一點的乞丐說。


    老乞丐搖了搖頭說道:“老夫也未曾聽聞這狼頭標記。如此看來,前些日子殺倭寇者應該不是金鳳堂的人,否則這些人胸口怎麽也會有這兩種奇怪的烙印?咱們得將此信息及時分享給道上的朋友。”


    “楊長老,您瞧瞧那兩行字‘梅花一現倭寇絕,蒼狼嘯天金鳳歿。’真不知會是什麽人如此膽大不僅僅敢殺倭寇,也還敢對金鳳堂下如此狠手?”


    老乞丐警覺地朝四下裏看了看輕聲說道:“你個傻瓜,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老夫問你,若換成咱們丐幫即便是敢,卻有這能力嗎?”


    “對對對,楊長老說得極是。您瞧這些金鳳堂的人死得這麽慘,有不少死在淬毒的暗器之下,也有不少身首異處死無全屍。”他看著一具隻有上半身的屍體比劃了一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一刀得多好的身手才行!”老乞丐比了個手勢說道:“至少得八段以上。”


    七米最近與丐幫混得比較熟了,這一日和隆布繼續穿一身破舊的衣物跟著他們混在一起一同朝鳳凰峰出發,朱牡和宋清月則女扮男裝騎著馬慢悠悠地跟在後麵。


    一個年長的乞丐上前拍了拍七米的肩膀,伸手摸了摸插在灰布腰帶上沉重的大刀,見刀柄用滿是汗漬的青布裹著刀鞘上鏽跡斑斑,嗬嗬一笑說道:“小子,想靠這麽一把笨重的殺豬刀闖江湖恐怕不行吧?”


    “殺豬刀?總比咱們手中的打狗棒強吧?”楊長老在一旁打趣地說。


    見七米樂嗬嗬的看著自己,那乞丐舔舔開裂的嘴唇說道:“小子,咱丐幫的打狗棒與少林的齊眉棍齊名,你這把殺豬刀該不會與武當劍相當吧?”在一眾丐幫弟子的哄笑聲中七米心想真是一群有眼不識泰山的烏合之眾,自己這把刀可是曾經名震江湖的嘯天刀。他摳摳髒亂的頭發說道:“我這把刀還真沒殺過豬,聽師父說人在江湖走總得有樣東西拿來防身,防身用的。”


    “師父?你師父是誰呀?”楊長老問。


    “說出來怕嚇著你們,就是鼎鼎大名的劍癡他老人家。”


    “天下第一劍客?”見七米居然憨笑著點頭,眾人都笑得直不起身來。等緩過勁來楊長老雙手叉腰問道:“既然是劍癡他老人家的弟子你怎麽不帶把劍在身上?你小子不會告訴我腰上那玩意兒就是霸刀的嘯天刀吧?”見七米一本正經的點點頭說:“正是嘯天刀。”大夥都笑得前仰後合隻抹眼淚。七米心想今日若是與劍癡和霸刀齊名的君子劍林長不動聲色地站在這群人跟前,想來也一樣會被他們取笑。他再一次由衷的佩服這些淡泊名利的頂尖高手將自己藏跡於尋常之中的本事,於是歎了口氣看了看一旁湊熱鬧的隆布也跟著笑起來,隻是這笑中充滿了無奈和憐憫。


    行至第三日距離目的地五十裏左右,七米見不時能看見金鳳堂的人馬匆匆來往的身影,忍不住趕上去問老乞丐:“楊長老,金鳳堂這是做甚?”


    “當然是去參加武林大會了。”


    “真是奇怪,參加武林大會需要這麽多人去呀?”


    “若登台比武的人不爭氣去再多也沒用。”


    “金鳳堂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陰謀?”楊長老好好打量了一下七米說道:“若有什麽陰謀,他們能這麽明目張膽的在這驛道上來來往往?隻不過是新近成立的幫派想顯擺顯擺而已。”七米苦笑了一下不吱聲了,心想這正是金鳳堂的高明之處,這麽多人若潛行前往難免會被機警的武林中人發現,分解成幾十支隊伍以各分舵的名義陸陸續續趕赴目的地反而不會引起大夥過多的猜疑,武林中人自然會以為新立的門派想借此壯壯聲威而已,也能為隨後近萬人的集中攻堅打好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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