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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府知府王宦家中經曆的這麽一樁子血腥的慘案,很快就在街頭巷尾傳開了。


    “那王知府家中鬧鬼的事兒真是慘得很呐,”茶館中,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撫著胡須,道,“誰能想到,這一天之內,不光王知府被鬼挖了心肝,連他的兒子也失了性命。”


    四周人們發出一陣嘖嘖感歎之聲。


    “要說那王知府,得的惡果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當年,他為追逐財富和權位,拋妻棄子,與高家大小姐結為夫妻。他那糟糠之妻一日從鄉下來蘇州城尋他,他竟痛下殺手,派人將妻兒殺死在城隍廟中。”


    “這等狼心狗肺之徒,殺了他也算為民除害了。”四周的群眾議論紛紛道。


    “但那王啟後真是死得可惜啊。這王公子向來行為端正,怎會攤上這等事,竟被一縷怨魂謀了性命,唉。”


    “聽說,”頭發花白的男子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那王啟後王公子不是被鬼魂所殺……”


    “哦?”


    “據說那王公子,是被住在他家的表弟趁亂一刀砍死的。”


    “怎會有這等事?他那表弟無緣無故為何要殺他?”


    “我看喲,八成是因妒生恨啊,”那男子得意地撫須一笑,說道,“王啟後的表弟名叫顧淮,字子泓,是山西太原顧員外的獨子。這顧子泓生得一副美如冠玉的好皮囊,可這裏……卻是不大靈光。”


    男子用食指戳了戳腦袋,略帶嘲諷地笑著。


    “那顧子泓讀書的時候沒少挨書院先生的責罵,書院的老先生曾被他氣得大病一場,而後將他趕迴了家裏,還放言說:教他一天,少活十年!”


    “哈哈哈哈,怎會有這等愚笨之人?”茶館中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顧員外也是萬分無奈,之後那顧公子便輟學在家,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他爹想讓他幫襯著生意上的事兒,便讓他走了趟商隊。結果這敗家子兒賣了一千匹絲綢,隻收了一百文銅錢。”


    “他爹得知此事,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結果那顧子泓卻說:‘我以為銅錢比金子還要值錢,一百文銅錢比一百兩黃金還要貴一些,這樣想來,價錢也算合理。’”


    男子誇張地模仿著,引得四下又是一片大笑。


    “這顧子泓倒也真是有趣極了,想來他父親顧員外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會生出這等蠢笨的兒子?”


    “這就不知了。而蘇州府知府王宦的兒子王啟後,與那顧子泓互為表兄弟。王啟後讀書雖說也算不得十分聰明,但也多少有點天賦,冠禮之年當上了秀才,弱冠之年考中了舉人。聽說那顧員外也時常感歎:‘若啟後是我的兒子,那該多好啊!’”


    “這麽說,那顧子泓是因嫉妒王啟後的才學,所以才在王家遭遇劫難之時,趁亂殺死了表哥?”


    “嘖嘖嘖,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沒想到一個笨蛋白癡,也有如此險惡的用心。”


    “呸,善惡終有報,那顧淮定會不得好死!”


    茶館裏又響起一片咒罵之聲。


    在茶館的一角,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人穿著琉璃色交領滾金綢袍,容貌俊秀,氣質清雅,另一人尖嘴猴腮,小廝打扮。


    這二人正是顧淮和福安。


    聽了茶館內眾人的交談,福安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直欲站起來與那群人理論一番。


    顧淮按住福安的手,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不要理會這些閑言碎語。


    福安忿忿地坐了迴去,斜著眼睛瞪著這群編造謠言的人。


    顧淮這一路走來,光這麽一樁子事件,就聽到了不下十個版本。有的說是高瑛與外人通奸,聯合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有的說是為了王家的財產,顧淮和高瑛謀劃殺害了王宦和王啟後二人。


    一開始聽到這些不實之言,顧淮還會勃然大怒,但聽得多了,他也就習慣了,知道他就算氣死憋屈死也隻是委屈了自己,便不再為這些流言蜚語大動肝火了。


    他們二人在這茶館中要了些瓜果茶水,吃了些飯食,便繼續上路了。


    顧淮離家也有些日子了,不禁有些思念家中的老父。雖說他認識他這位“父親”還沒有多久,但也許因為這具身體上流淌著與之相似的血液,使得顧淮對這位原主的父親也產生了一種不可割舍的親情。


    不知為何,顧淮失去了七歲之前的記憶,他記憶的起點就是在孤兒院的生活。所以,他可以說是從來沒嚐過親情的滋味。如今,一旦嚐到了這種滋味,他便怎麽都不舍得把它丟掉了。


    夜幕時分,他們行至一處人跡罕至的山野荒地。顧淮和福安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疲倦不堪,隻想找個地方舒舒服服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覺。


    然而在這荒郊野嶺的,別說客棧了,連戶人家的影子都見不著。


    正當他們筋疲力盡,準備以天為蓋,以地為床,就在這荒草地上躺下睡一夜時,一座廢棄的古廟出現在了眼前。


    古廟牆壁上的紅漆已變得斑斑駁駁,上麵上麵結滿了蜘蛛網,落著厚厚的灰塵。牌匾被什麽東西雜碎了,上麵的字跡模糊一片,完全無法辨認。


    福安興奮地對顧淮說道:“少爺,這兒有座廟,我們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顧淮麵色凝重地看著那塊牌匾,這裏是《聊齋》的世界,眾所周知,廢棄的古廟是《聊齋》中事件的高發地點,實在不可掉以輕心。在者,他總感覺這古廟看起來陰氣沉沉的。


    “福安,我們再走一段路吧,熬過了今夜,約莫著就能走到城裏。等明兒早上我們去城裏住進客棧再睡,你看怎樣?”


    福安泄了氣一般耷拉下了腦袋,又不好違抗自家少爺的話,隻得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句:“成,都聽您的。”


    顧淮見福安一臉的不情願,心裏也不是滋味。這時一束月光冷冷地打在地上,照亮了一地枯草。顧淮借著月光看到福安腳上一雙粗布如意頭鞋上已經沾上了斑斑血跡。


    顧淮心裏一顫,拉住正要往前走的福安,問:“你的腳磨破了?疼嗎?”


    福安癟了癟嘴,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福安就是個下人,不勞少爺操心,少爺不必在意小的。”


    顧淮輕輕歎了口氣,他向來見不得別人受苦,尤其是自己身邊的人。他一臉糾結地扭頭看了看那座深紅色的廟宇,尋思著自己可能是太過多疑。


    “那就聽你的,在這廟中住一宿吧。”


    “唉,得嘞。”福安聽了這話,幹癟的小臉樂成了一朵花兒。


    寺廟中東西兩側整整齊齊排列著一間間僧舍,令顧淮不解的是,每間僧舍的門都是虛掩著的,裏麵黑漆漆一片,一個人都沒有。


    他們走到北院,隨手推開了一間房門,走進去一看,發現屋子中間點著一團柴火,暖黃黃的一片照亮了整間屋子。


    佛像後麵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藏藍色道袍,手裏拿著一把拂塵,頭發高高地豎起,身材健壯挺拔,劍眉星目,正氣淩然。


    那人見到顧淮,細長的眼微微睜大,閃過一絲訝異又激動的光。


    “閣下是……”那人看著顧淮問道。


    “在下名叫顧淮,字子泓,路過此地,想在此借宿一宿……”


    “這房屋沒有主人,我也是在此借宿的,閣下若是不嫌棄,”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顧淮一番,“我們幾人可以搭夥過個夜,這荒山野嶺的,若是碰上個豺狼虎豹孤魂野鬼的,也好有個照應。”


    顧淮見這人一身道士打扮,看起來孔武有力,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心道這沒準是個能捉鬼的高人,便將原先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放了迴去。


    “在下求之不得,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哦,我叫燕赤霞。”


    聽到這三個字,顧淮臉上登時血色盡褪。燕赤霞,《聶小倩》中的人物,雖說顧淮對聊齋並不十分熟悉,但他知道這一篇中有一些吸人精氣的女鬼,也是極其恐怖的。


    “還有一個人也在這兒住,他上茅廁去了,”燕赤霞仿佛沒有注意到顧淮泛白的臉色,自顧自地說著,“他叫寧采臣,是個準備進京趕考的書生。”


    話音剛落,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了,走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白麵小生,他哆哆嗦嗦地竄到柴火旁,一邊跺著腳一邊把手伸到火上搓來搓去。


    “這天兒可真冷,我出去上趟茅房,都快被凍成冰淩子了!”


    “扯淡,”燕赤霞略帶嘲諷地說道,“這還不到霜降,湖裏連個冰碴子都沒有,你怎會被凍成冰淩子?”


    “你甭跟我扯這些,我打小兒身子就不好,”寧采臣烤著火,朝顧淮和福安抬了抬下巴,問,“這二位是……”


    “哦,忘給你們介紹了,他們也是來這兒過夜的,”燕赤霞笑著說,“他叫寧采臣,剛剛給你們說過了,是個連螞蟻都不敢捏死的書生。”


    “這個俊俏的小兄弟叫顧淮,這位小兄弟叫……”


    “我叫福安。”


    福安搶著說道。


    “二位是哪裏人,準備去往哪裏?”


    “我們是山西太原人,準備從蘇州返迴家鄉。”


    “我是浙江金華人,”寧采臣烤完了火,身上熱乎了起來,抱起一堆茅草,鋪在了牆角,咧嘴笑了笑,白淨的臉上出現一對兒對稱的梨渦,“咱們幾個在這兒相遇,也算是緣分一場。”


    顧淮與他們二人嘮了會兒嗑,便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在牆角的地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稻草。


    屋內的談話聲漸漸靜了下來,鼾聲由小及大地響起。


    顧淮坐在茅草堆上,脫下黑色短靴,卻發現腳上的白色足衣已被血水和膿水染成了紅黃相間的顏色,黏黏糊糊地貼在傷口處,脫都脫不下來。


    他想,定是因為長途跋涉,腳上起了一層水泡,又不加休息,水泡被磨破,變成了如今這副慘狀。想到這裏,便不禁為自己不夠強壯堅韌的身體羞愧不已。


    他一點點地把足衣從傷口上撕了下來,疼出了一頭冷汗,果不出所料,腳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正當他坐在那裏呆愣愣地放空自我時,突然感覺腳踝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拖起來了。顧淮嚇了一跳,猛地往後一退,頭“咚”地一聲撞到身後的牆上。


    “哎,你小心著點。”燕赤霞把手伸向顧淮的腦袋,顧淮揉著後腦勺避過了他的手,又驚恐地把自己的腳踝從他的手中抽出來,撐著地後退著與他拉開了距離,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我看你傷口有些嚴重,便想給你上點草藥……”


    顧淮微微一怔,略帶歉意地說:“多謝燕大哥了,我行禮中帶有草藥,自己來就行了。”


    燕赤霞低下頭去,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淮那光滑白嫩細長的雙足。


    這時,一道綠色的閃電從顧淮的行囊中飛出。二青張著血盆大口撲向燕赤霞,對著他的鼻尖就要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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