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領一百軍棍,以儆效尤。」沈明恆毫不留情。


    就算是體質不錯的軍人,一百軍棍下來,也是有可能死人的。


    帳篷裏首次發出按耐不住的私語聲,細細密密,像是蚊蟲啃噬。


    不過是一件小事,至於這麽大動幹戈嗎?


    難道熊大偉惹到沈明恆了,所以沈明恆想找個藉口把人弄死?


    沈明恆像是沒聽到眾人的議論,接著說:「項鄴管束不力,罰二十鞭。」


    「屬下領罰。」項鄴毫不猶豫。


    二十鞭聽起來數量很少,但折磨未必會比一百軍棍要小。


    用以刑罰的鞭子抽下去鞭鞭見血,二十鞭打完就算不死也得養上十天半個月。


    難道項鄴也惹到沈明恆了?


    還是沈明恆覺得項鄴在軍中威望過甚打算剷除異己?


    項鄴也有自己的擁躉,很快就有人提出異議,滿臉不服氣:「將軍,項將軍隻是失察之責,憑什麽罰得這麽重?」


    軍中的相處要比朝堂上容易許多,一個人從心底討厭你,麵上也不會虛與委蛇。


    此刻,大半將領的眼中都有著毫不掩飾的懷疑與排斥。


    沈明恆語氣平淡地反問:「失察之責,就不嚴重了嗎?」


    不等其他人迴答,他不緊不慢地起身,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脫下厚實的玄色外袍,隨手遞給長真,隻留下一身素白的中衣。


    他輕描淡寫:「本將軍也有失察之責,這二十鞭,我領一半。」


    話音落下,滿室寂然。


    「公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長真,倘若不是多年來刻入骨髓的規矩,他險些發出尖銳爆鳴的尖叫聲。


    項鄴也隨之尖叫:「小將軍?這怎麽可以?這絕對不可以!」


    沈明恆穿過人群走向帳外,路過那反駁的將領時腳步微頓。


    他偏過頭,平淡地說:「你來執刑。」


    畢竟地位的差別擺在這裏,士兵估計很難下手,即使他強硬要求,指不定也會做幾天噩夢。


    雖然將領有可能也會做噩夢,但誰讓他是將領?就該承擔多一些。


    軍中沒有固定行刑的地方,沈明恆用眼神示意他們跟上,而後帶頭走到帳外。


    如同每一個受罰的人,他安靜地找了一處地方跪下,不緊不慢地撫平衣上的褶皺,「開始吧。」


    項鄴跪倒在他身前,幾乎是要聲淚俱下地懇求,「小將軍,請收迴成命。」


    他跪得極重,尖銳的石子像是要刺入血肉,沈明恆沒有絲毫動容。


    「軍令如山,這個詞什麽意思不知道嗎?還是說,本將軍說的話不管用了?」語氣宛如嘲弄。


    這個罪名太重,項鄴不敢擔,他垂著頭跪在原地,一股極強烈的悔恨漫過心頭。


    士兵早就將鞭子送來,手足無措不知該遞給誰,他想挖個坑將自己埋起來假裝不存在,又覺得手中長鞭燙手很想扔出去。


    沈明恆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還等什麽?動手!」


    所有人神色倉皇,他們陡然意識到沈明恆居然不是在做戲。


    他是認真的,誰都阻止不了他。


    第92章 將軍何故不謀反(6)


    長真深覺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 他下意識想要找人幫忙,又不放心就這樣離開。


    他慌忙地向軍營外走了幾步,靈光一閃, 隨手抓了一個帳前護衛的士兵, 「去找解縉解先生,告訴他十萬火急,請他即刻過來。」


    士兵連忙點了點頭,不敢拖延。


    剛跑了兩步,又被長真叫住:「別用跑的,騎馬去。」


    而等他迴去的時候, 那位被沈明恆下令執刑的將領正從士兵手裏接過鞭子。


    他手有些發抖,可是沈明恆顯然心意已決, 再這樣僵持下去除了讓沈明恆跪得更久之外別無用處。


    將領咬了咬牙, 「將軍,得罪了。」


    在長真驚恐的目光中, 鞭子揮下, 近乎輕柔地擦過白衣。


    項鄴鬆了一口氣,讚賞地看了那名將領一眼。


    沈明恆微微抬眼:「沒吃飯?這就是你的水平?重來,這鞭不算。」


    項鄴讚賞的眼神給了一半險些抽筋, 剛鬆的氣又堵在了喉頭, 差點便要哭出來。


    將領看了看項鄴, 又看了看背對著他的沈明恆,用力閉了閉眼,又揮下一鞭。


    風聲唿嘯,沈明恆皮膚白皙, 幾乎是瞬間,衣服未曾遮掩到的後頸處就多了一道腫起來的紅痕。


    白衣是絲綢做的, 抵擋不了任何傷害,料想後背定然也是這樣觸目驚心。


    沈明恆麵色不變,語氣仍然平淡:「不算,重來。」


    ……


    「不算,重來。」


    ……


    「不算,重來。」


    除了最開始的第一鞭,後來的三鞭雖然將領也沒用上全力,但也絕對稱不上溫柔。


    沈明恆聲音平靜,臉色卻已有了些微微的蒼白。


    將領幾乎要在這一聲聲的「重來」中被折磨到崩潰,也不知為何他一個執刑的人,看上去比受刑的沈明恆還要痛苦。


    他精神緊繃到極點,自暴自棄般揮下一鞭,已經沒了控製力道的理智。


    鞭子落下,白色的絲綢上滲出一道紅色血跡,四周隱隱有了些血腥味瀰漫。


    項鄴從未覺得鮮血是這麽可怕的東西,他不敢看,眼神卻又控製不住地停留在那道血跡上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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