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璋意味不明地道:「原來是韓狀元,一別三年,韓狀元變化極大,本官險些沒認出來。」


    韓榆不慌不忙,用自我調侃的口吻說道:「都說女大十八變,或許男兒也有十八變?」


    「噗——咳咳咳!」


    有個官員沒忍住,一口茶水噴出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阮景璋循聲望去,神色極淡,卻讓那官員立馬噤聲,憋紅了臉都不敢再發出半點動靜。


    眼神威嚇住下屬,阮景璋目光重迴韓榆身上:「本官還有要務在身,韓狀元自便,左右來日方長,多的是時間。」


    韓榆應聲:「大人所言極是。」


    擦身而過時,青年官員微微偏頭,視線不著痕跡地下移,落在阮景璋的手上。


    阮侍郎常年養尊處優,雙手白淨修長,很是惹眼。


    如果沒有那條橫亙在手背上的刀疤,或許會更


    完美。


    而賜予阮侍郎這道傷疤的人,近在眼前。


    韓榆短促地笑了聲,不疾不徐地越過侍郎大人。


    旁人發現不了韓榆細微的動作,可阮景璋一定察覺到了。


    暗示意味極強的眼神,以及不自量力貿然挑釁的嗤笑。


    行走間帶起一絲微風,韓大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阮景璋身形一頓,收緊的下頜以及頸側暴起的青筋,無一不證明了韓榆正確的預判。


    去往廳堂的腳步一轉,又離開了吏部,留一眾官員麵麵相覷。


    「阮大人這是?」


    「我猜是去通風報信了。」


    「那位最是記仇,容忍韓榆這麽長時間,怕是早已磨刀霍霍向豬羊了。」


    「韓榆繼續外放也就罷了,倘若留在越京,日子怕是要不好過嘍。」


    ......


    皇宮很大,從吏部到宮門,步行需要近三刻鍾的時間。


    韓榆走在宮牆下,八尺高牆將凜冽寒風擋了個結實,衣衫長發紋絲不亂。


    「呦,這不是韓知府韓大人?」


    背後的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很是耳熟。


    韓榆迴過頭,來人正是皇三子,越英頡。


    越英頡著一身郡王規製的朝服,身後綴著幾個內侍。


    韓榆隻看了一眼就收迴目光,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郡王。」


    是郡王,而非王爺。


    越英頡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自從四個異母兄弟被封為親王,唯獨越英頡一人被封為郡王,他就對「郡王」二字深惡痛絕。


    可偏偏這是天子親封,再多不滿


    也隻能忍著。


    天知道這兩年多越英頡有多憋屈,都快憋成活王八了。


    這會兒被戳到痛處,越英頡一時間理智全無,對韓榆怒目相向。


    跟隨的內侍最懂察言觀色,見狀便上前一步,指著韓榆尖聲喝道:「大膽韓榆,見了郡王為何不跪?」


    韓榆怔了下,很快迴神,從善如流地一抖袍角,從容跪下。


    「微臣見過郡王。」


    不卑不亢,脊樑筆直似青竹。


    好一個出類拔萃,百折不屈韓大人!


    可正是眼前才貌超群的韓大人,裝傻充愣戲弄他,吐他一身酒水,害他在兄弟和新科舉人麵前丟盡顏麵。


    這還不夠,後來更是和父皇演了一齣戲,短短半年就讓梅家元氣大傷,就連他也......


    聽著韓榆再次口稱「郡王」,越英頡隻覺無比刺耳,一股氣血直衝頭頂。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越英頡不作他想,抬腳就往韓榆心口踹去。


    宮道上人來人往,宮人和官員步履匆匆,對這一幕視若無睹。


    ——即便安郡王恩寵不再,也是龍子皇孫,想教訓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何必引火燒身。


    眼看繡著繁複暗紋的長靴將要落在胸口,韓榆眼簾低垂,將徹骨冰冷藏在睫毛的陰翳之下。


    阮景璋和越英頡都太過心急,全然不顧龍椅上那位的態度。


    前者在人前善於偽裝,至少明麵上沒有撕破臉皮。


    而後者,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在永慶帝的地盤上對他動手......


    腳。


    是覺得自己在永慶帝麵前的印象還不夠差嗎?


    韓榆看著近在咫尺的大腳,心中哂笑。


    空有雄心壯誌,卻沒有能與之匹敵的心機城府,也隻能止步於此了。


    正欲表演一個柔弱摔倒,前方忽然響起女子的嗓音。


    清泠泠的,宛若珍珠落入玉盤之中,很是動聽。


    「讓開,別擋路。」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簡單粗暴。


    可正是這短短五個字,成功讓越英頡收迴腳。


    韓榆轉眸,餘光中是宮女粉色的裙擺,以及一頂精緻華麗的轎攆。


    轎攆四周有輕紗垂落,光線照得轎攆裏的人若隱若現,給人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感覺。


    韓榆心神微動,存在感極低地維持著屈膝跪下的姿態,將「被囂張郡王公然欺辱的小可憐」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對安郡王的感觀更差幾分。


    看到熟悉的轎攆,越英頡眼皮一跳,哪還顧得上找韓榆的麻煩,沒好氣地一甩袖,冷聲冷語道:「越含玉,怎麽哪都有你?不好好在你的瑤華宮待著,到處亂跑什麽?」


    宮道這麽寬敞,怎麽就擋了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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