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還未行冊封授寶之禮,但秦闕也說了,燕帝的意思卻很明確,於是,祝蘅枝的位置堪堪在第一排,正好與太子秦闕對麵而坐。


    她看著著著玄色暗紋蟒袍的秦闕,想起了入殿時他與自己說的話——「父皇命我負責你這段時間的安危,很明顯是有小人進言設的圈套,你若還想活命,還想日後在大燕有所庇佑,就給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沒什麽特殊情況,最好不要擅自離開宴會的大殿。」


    祝蘅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怕自己貿然離開被人挾持或重傷,到時候秦闕便難辭其咎。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來給她添酒的婢女,在為她鴆完酒欲放到她麵前時,手一歪,便將那杯酒盡數潑到了她胸前。


    燕人喜好豪飲,用的是酒樽,而非楚國慣用的酒杯,而酒樽裏盛的酒也要比小酒杯裏的多得多,瞬間浸濕了她胸前的一片衣衫。


    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去遮擋,她今日所著的衣衫是楚國人喜歡的大袖,若是就這麽擋一擋,等宴會借書後,披上裘衣便也看不清了,想著秦闕的囑咐,她並不想這麽離開宴會所在的大殿。


    畢竟她對燕宮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這麽出去,很難說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而且她也不想給燕帝留下一個囂張跋扈的印象,索性自認倒黴,朝那個婢女擺了擺手,輕聲道:「罷了,起來吧,沒什麽大事。」


    但那個婢女顯然不想息事寧人,立刻在她身側跪了下來,苦苦哀求:「公主殿下饒命,奴婢,奴婢真得不是故意的,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放過奴婢這一次吧。」


    她不說還好,本來諸人就醉心歌舞,注意力沒在她身邊,但偏偏要將動靜鬧大,引得諸人將目光都投向這邊。


    祝蘅枝心下泛上一層不安,她今日本就不想在宮宴上出什麽風頭,但仍是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盡量讓自己聲線平穩:「你且起來,我沒說要怪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慮,退下便是。」


    但那個婢女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繼續道:「殿下您就寬宥我這次吧。」


    聲音裏盡是哀哀切切。


    祝蘅枝的位置本來就離燕帝近,加上這婢女是故意將動靜弄大,恨不得宴會上所有人都留意到,果不其然,也引起了燕帝的注意。


    「怎麽迴事?」


    他這一開口,中間尚且在奏樂的樂工也都停了下來,雖然大多數都垂著眼睛,但還是有那麽幾個膽大的,偷偷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祝蘅枝才張開口,還沒說話,便被那個婢女搶了先。


    「陛下饒命,是奴婢的錯,奴婢方才為公主殿下斟酒,一抬眼窺見了公主仙姿,一個不留神,將酒樽裏的酒潑灑到了殿下胸前的衣衫上,浸、浸透了一大片……」


    她說完此話,座下的竊竊私語一下子歸於闃寂。


    祝蘅枝仍是以寬大的袖子遮掩著那邊汙漬,起身朝燕帝欠身:「迴陛下,本不是什麽大事,還望陛下莫要為了小宮女的一時不慎壞了心情。」


    燕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沒有收迴。


    祝蘅枝輕輕抬眼,差半分與他對視。


    看得出來,秦闕的長相是隨了燕帝的,都生著一雙鷹眄,但不相同的是,她從秦闕的眼睛裏可以看得出狠厲與野心,但燕帝的眼睛中,卻好像隻有無休止的貪婪,或者說暴戾。


    燕帝沒有開口,她也不敢有絲毫的放鬆懈怠。


    隻是短短一瞬,在祝蘅枝這裏,卻仿佛是過了百年。


    燕帝終於開口:「既然弄髒了衣裳,便去後殿換上一件,宮宴的時間可還長,你這麽一直以袖子遮擋著也不是個辦法。」


    他話音剛落,祝蘅枝身邊的宮女便立刻道:「願殿下給奴婢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殿下初來,想必還路生,不若讓奴婢帶殿下前去更衣吧。」


    她掃了一眼那個宮女,又抬頭看向燕帝,燕帝隻是擺了擺手,意思是允許了。


    燕帝話都說出來了,她總不好拒絕,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那些傾到她身上的酒水已經滲透了她的裏衣和小衣,她也覺得渾身難受。


    她明白,事情發展到了這步,她不想去也得去,今日看起來是難逃算計了,隻好朝燕帝福了福身,那個宮女立刻起身,引著她出殿。


    她臨走時迴過頭看了秦闕一眼,對方臉色更沉。她隻好收迴目光,想著自己隻要小心謹慎,換個衣服,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與在楚宮裏的路數不同,那個宮女並沒有帶著自己故意繞路,而是走得很寬敞的宮道,待到了後殿門口,那個宮女道:「殿裏有給宮中其他主子娘娘臨時準備的衣裳,殿下您且將就一下,」為她打開殿門後,又側過身子,躬身請示:「殿下可需要奴婢跟進去侍奉?」


    祝蘅枝沉吟一聲,這個宮女的圖謀不軌知心一眼便瞧得出,若是她身上藏有什麽利器,到時候怕是難以自保,於是拒絕了她:「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


    那宮女便低眉順眼地退到了一邊,她甚至將時春留在了外麵,就是為了防止那個宮女有其他心思。


    她進了殿中,拔下一根髮簪,緊緊握在手中,先走了兩圈,待檢查過後,發現屋內並沒有歹人藏身,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開始更衣。


    她褪下身上原先穿著的衣裳,卻覺著頭腦有些暈暈乎乎的,但她並沒有在殿中發現過熏爐一類的東西,便隻以為是燕國的酒後勁太大,自己吃醉了酒所致,便沒多在意,搖了搖頭,繼續更衣,但她才換上中衣,甚至係帶隻係了一側,終於沒忍住跌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隻想趕快爬起身來,先從殿中出去,卻渾身綿軟,動彈不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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