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睡著了。


    眼下帶著青黑, 緊皺的眉頭透著疲憊, 抿成直線的唇角也凝著冷肅,看起來心情很差, 最主要是, 他的手臂竟然還打著石膏,傷沒有好!


    金澤從無形變成水霧, 又從水霧凝成一團水,水流到枕頭上聚成龍形。


    龍一動不動,趴在枕頭上睜大眼睛盯著人瞧。


    沉睡的人睫毛微微顫了顫,似乎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醒來。


    「阿玖阿玖……」


    金澤輕聲唿喊。


    沒反應。


    阿玖真好看,雖然跟阿青有點像,但可以想親就親呢!


    金澤眼中放光地湊過去,隔著眼皮親了親那個笑起來會變得溫柔醉人的眼睛,覺得不過癮,又盯上那張看起來很嚴肅的唇。


    「適可而止。」江瓊玖揪住龍後頸往外一甩,壓抑的聲音溢出煩躁,「滾。」


    金澤在空中翻轉三周半,落到床頭櫃上。


    阿玖在生氣啊!


    金澤歪頭迴憶阿爹生氣時父親的行動,暗自點頭,又消失在空氣中。


    江瓊玖好一會兒沒聽見動靜,翻身坐起來,掃視一圈也沒瞧見那條麻煩的龍,忍不住揉了揉鼻樑。


    真是看見了煩,不看見也煩。誰知道小混蛋在外麵會惹出什麽麻煩,好好的休假人生鬧得盡給他收拾爛攤子。


    江瓊玖嘆了口氣,起身去洗漱,一隻手洗臉有些不方便,衣服都打濕了些。


    他一手撐在洗漱台上,看著鏡中的人影。


    除了髮型跟衣飾不同,這張臉和混沌鍾的人形沒什麽區別。畢竟江家的兒子是個死嬰,他隻是借個跟蘇衍有關係的身份度假。他沒走過輪迴,連身體都是捏造的,管理公司對他來說不比做一加一等於二的數學題難,所以等待世界本源同調期間順便給自己選的主角攢點資源,好打發時間。


    但凡龍仔細看看功德之內的靈魂波動,也能發現不對勁。


    為什麽認不出來呢?


    因為龍認人不看外貌看靈魂顏色?作為混沌鍾時,周身混沌之力環繞,遮掩得嚴嚴實實,再多的功德也顯不出來,顏色確實殊異。


    江瓊玖閉上眼睛,慢慢唿出一口長氣。


    ——小混蛋喜歡什麽都是三分鍾熱度,年少幼稚,分不清喜歡和愛。


    誤會了也好,也許他能因為混沌鍾的威懾,主動放棄。


    如果不能,那就冷處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覺得無趣而放棄。


    道侶,是不可能結道侶的。


    【話不能說得太死,他可是你的情劫。】腦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江瓊玖瞳孔收縮:『誰?』


    【我當然就是你,你認不出自己的聲音嗎?】


    江瓊玖閉上眼睛,從自己意識最深處找到了說話的東西——那是一道沒有善惡,混沌無序的灰色陰影,它由雜念聚集而成。心境穩定之時,這種雜念就像烈日下的露珠,無法成型,心境不穩之時,雜念就會乘隙而入壯大己身,不是心魔又似心魔。


    【混沌鍾,你修行多年,用規則把自己打造成鍾困住自己,把自己修成人,用人性壓製本性,用功德裝點神魂,你被世俗的規矩束縛,忘了你代表無序的混——沌——,從來就不需要遵守什麽規矩。】那縷霧氣般的雜念陰影如同金龍上身,喋喋不休:【正視你的內心,你對那條龍真的沒有情?真龍族那麽多龍,你隻允許他纏在你本體上,允許他躲在你身體裏,允許他在鍾殼上亂塗亂畫……他愛冒險愛作死跟你有關嗎?龍神還在呢,輪得到你教訓他?】


    『閉嘴。』江瓊玖心緒躁動。


    【我是你的念頭,我所說正是你所想,你若不想,我自然閉嘴。】陰影輕笑著,變得更凝實了些,【你為什麽選擇下界?因為龍開始躲著你,讓你發現自己心思不純,所以你逃了?所謂的情劫,是不是幾百年前就開始了?】


    江瓊玖麵無表情的調動功德沖刷,陰影像陽光下的晨霧快速消散。


    下一秒,當功德退去,絲絲縷縷的灰霧再次聚集。


    【我是你的念頭,你怎能奢望用功德淨化我?是什麽讓你心亂?那條龍的愛,還是你自己的愛?】


    江瓊玖一次又一次用功德沖刷陰影,陰影卻膨脹得越來越大。


    【你學會了人類的虛偽,不敢正視內心,真可憐。】陰影依舊存在,隻是不再說話。


    江瓊玖睜開眼睛,用冷水沖了沖臉,他麵無表情地走出盥洗室。


    起居室圓桌上的花瓶裏原本插的是玫瑰,現在變成了三朵帶有晨露的黃鬱金香。桌上灑著水,還落著幾片花瓣,順著水滴和花瓣一路望去,某條龍正卷著大捧玫瑰往窗簾後塞,塞完還拉了拉窗簾,試圖將花全部遮住。


    金澤沒找到垃圾桶,勉強藏好了花,迴頭瞧見地上的花瓣,忙又一路撿迴來,抱著滿懷的花瓣準備往桌下塞時,終於瞧見站在浴


    室門口的人。


    阿玖麵無表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金澤小爪子一抖,花瓣落地,他忙用尾巴掃了掃,全部掃到桌下。


    「阿玖阿玖,我幫你打掃房間。」


    謝謝你啊,垃圾藏在看不見的地方就不存在是吧?你藏金子的時候怎麽不這麽想?


    江瓊玖沒有說話,仍在仔細打量金澤,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


    金澤被看得想要炸毛,他翻到桌上,站在花瓶旁邊,扒拉了下嬌艷的鬱金香,搓搓小爪子,腦袋挨近花朵,濕漉漉的眼睛瞪得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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