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們許久沒這麽忙過了,匆忙趕製之餘,精細度倒是依舊維持著正常水平。


    我翻看著小單子送來的那一堆畫卷,心中很是滿意。


    「這三幅,在加這一幅,」我挑揀著,將選出來的放到一邊空著的矮幾上,「拿去讓繡娘做一扇屏風出來。」


    「剩下這些掛到裏間那麵空牆上去。」


    小單子捧起畫卷,一一應下。


    我抬頭時,瞧他似乎有話要說,便問了他一聲。


    「聖上,」小單子欲言又止,「若是其他娘娘瞧見了,會不會不太好呀?」


    「嗯?」


    我疑惑地看著他,這是我的寢宮,為什麽別人能看到?


    忽而轉念一想,我才聽懂了他的意思。


    由於我從未在頌安殿召幸過誰,在我心中,這地方就是可以藏我的小秘密的,壓根沒想過別人會不會來的問題。


    不過,我原本也沒打算讓人來。


    「沒有其他娘娘。」我說。


    小單子明白自己又說多了話,趕緊住嘴,讓人把摺子什麽的都搬到屋裏來,就帶著隨侍的宮人全都退下了。


    我點燈奮戰,在頌安殿伏案幹了整整兩天,才將積起來的事物差不多處理完。


    第三日的夜晚,我決定休息休息,給自己找點有意思的活做做。


    比如說,寫情詩。


    翻箱倒櫃找出了印花最好看的箋紙,我攤開《詩經》,將裏麵我覺得適用的一首一首抄錄下來。


    一邊寫一邊想著虞殊拿到手後的模樣,心裏甜滋滋的,很期待看他的反應。


    待幹的紙頁擺了一桌子,有人進來我都沒發覺。


    身後突然有唿吸聲傳來,我嚇得手一抖,丟下筆就要起身使個擒拿術,握緊的拳頭卻被溫熱的大手輕柔地覆住了。


    「聖上,這些寫給殊的嗎?」


    我鬆了口氣,坐迴椅子上拍了拍心口,點頭說是,「你來了也不說一聲,孤嚇了一跳。」


    「進來時叩了門,無人應,聖上寫得太入迷了。」


    我問他休息得怎麽樣,虞殊說很好,就是見不到我,想我了。


    「夜深了,聖上。」


    此時已近子時,確實該睡下了。我摩挲著指尖,這個時間點虞殊往常應該已經躺上床了才對呀,而且正常情況下,我這會也已經熄燈就寢了。


    思及於此,我突然福至心靈。


    「璃少禦,」我挑眉看向他,「你原本是不是想來爬孤的床的?」


    隻是因為我今日恰好興起,耽擱了些時間,所以他的計劃出了偏差。


    虞殊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隻是用能溺死人的溫柔目光望著我。顯而易見,我說準了。


    「聖上願意給殊這個機會嗎?」他問我。


    自然。


    我一路拽著他到了床邊,很貼心地為他留了一大半的位置,自己爬上去縮在裏邊抱著被子坐著,抬了抬下巴示意。


    「請吧,璃少禦。」


    虞殊悶笑一聲,在我的注視中跪上床沿膝行兩步,長臂一攬將我摟了過去,我被他手動放平,用柔軟的被子裹了個嚴嚴實實。


    他似乎特別喜歡給我蓋被子,還喜歡在我的下半張臉一併被蒙進被子裏去的時候,溫柔地幫我扒拉出來。


    「聖上,這殿中的畫……」


    虞殊轉身去熄燈,餘光瞥見了滿牆的畫卷,那裏頭的身影很是熟悉,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但他夜裏看得不太清晰,不敢認。


    我問他那些畫好不好看,他說,禦用畫師技藝了得,很好看。


    但我要表達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想說,「孤與你呆在一塊,是不是很登對?」


    虞殊迴過頭,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小小的自己,甚至還能察覺到,我在雙眼放光,在渴盼一個肯定的答覆。


    無論是淺層的外表,還是隱藏在深處的並肩同行的意思,我都很很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是。」


    虞殊很肯定地給了我我想要的迴答。


    燭火滅了,屋內被冷清而寂寥的濃黑淹沒,但我的胸腔內,心髒猛烈的跳動卻沒有因為外界的變化而減慢分毫。


    我的三魂六魄都在大聲地告訴我,我對身邊這個人的情感,早就超出了第一次見麵時的驚艷,超出了對美好事物的欣賞與想讓他離我更近一點的占有欲,超出了對他有意思的靈魂的好奇……


    僅僅是見他歡喜嗎?


    不。


    我像是猛然開竅了一般,突然看清了自己從未細究過的那一部分,我理清了情感之間的分區。


    想要與他站在一起,永遠站在一起,我們會出現在從眼前到未來的每一幅畫裏,縱使年歲漸長也不會厭棄遠離。直至某一日,他與我就像現在並排躺在床上這樣,唿吸與脈搏消融在悠長歲月裏,一塊沉睡於棺槨之中,長眠於黑漆漆的皇陵。


    在牌位與史書上,我們的名字會永遠相鄰。


    我該如何描述對他的這種感情?


    我想,我愛你。


    莫名地興奮湧了上來,我像是突然解開了難題的孩童,無法抑製自己心頭的激盪,側過身將虞殊的手攥在了掌心。


    「聖上又要為殊摸骨嗎?」他輕笑道。


    「不,」我朝他那蹭了過去,「你知道什麽是愛嗎?」


    虞殊「嗯?」了一聲,不太明白我為什麽夜深了還不睡,突然琢磨起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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