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白本來被柏易煩得不行,裸著上身走出來時還一臉不耐。隨著藥膏在背上一點點推開,清涼感漫溢到傷口處,舒緩了自受傷起從未消失過的痛楚,他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


    他從肩膀看過去,慣來笑嘻嘻的柏易,這時臉都是黑的。他根本沒留意荊白的眼神,隻專心地做著手上的工作。


    他觸碰到的皮膚白皙細膩,對比得那大片淤青越發觸目驚心。柏易手放上去時,隻感覺手感都要略硬一些,也不知道積了多少淤血,動作就越發輕柔。


    隻要碰到,必然是會疼的,眼前這人麵不改色地帶著這一身淤青跑了一天,最後還把顏刪汀自己從竹林裏硬生生拖了出來……


    柏易抿了抿唇,指尖沾著深色的藥膏,耐心打著圈兒地將它揉進手下的皮膚裏。


    荊白一聲不吭,仿佛這一身皮膚是鐵築的,他自己沒有一點感覺。


    柏易見他一直不說話,便問:「好點了嗎?」


    荊白點了點頭,他一向直來直往,現在也沒有隱藏自己的褒獎:「很舒服。」


    柏易沒好氣道:「剛才不是還不肯?」


    荊白活動了一下肩背,不以為然道:「隻是疼而已,不會影響活動。」


    柏易聽不得這話,在他沒受傷的地方輕輕拍了一下,皺眉道:「別動!」


    荊白停住了,按理說有傷的地方比沒傷的地方敏感,柏易拍那一下卻給他感覺格外明顯……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


    他耳根再次悄悄地紅了,柏易的手已經滑到了他的腰際,沒好氣道:「任它疼就不難受嗎?換了藥多少舒緩一些,難道不好?」


    荊白沒有迴答。他又不真是鐵打的,怎麽會不難受?隻是難受不難受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從試煉副本時,他就發現了,這具身體很能忍痛。隻要不影響行動能力,痛又怎麽樣呢,反正出了副本就恢復了。


    一直以來,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強大的工具,這個工具的使用效果也讓他十分滿意。


    現在有人問他難不難受,反而把他問住了。


    他不再說話,柏易以為自己話說得太生硬,又惹他生了氣,索性也不說了。他的指尖沿著優美的腰線,順著那兩條被自己手臂勒出來的淤痕一路塗抹過去。


    荊白「嘶」了一聲,像是輕輕抽了口氣。


    柏易一直關注著他的動靜,詫異地道:「對不起,是我動作太重了嗎?」


    荊白搖了搖頭,柏易沒留意到,他耳根紅得滴血,臉也紅了。


    他掃了一眼柏易的手,不知道為什麽,這隻手在他腰上的時候,那個地方的感覺非常奇怪,對方指尖在皮膚上的每一次滑動,都帶來一股惱人的熱意……和他自己觸摸的時候很不一樣。


    好容易塗完了,又耐著性子等柏易嚴嚴實實地裹好繃帶,荊白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一溜煙竄迴了床上,拿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認真塗完了藥的柏易:「???」


    他半真半假地往床上一倒,哀嚎道:「動不了了,燈還沒關……」


    話音未落,房間裏的燈光刷地熄滅了,隻有清寂的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水波一般傾斜在地上。


    借著月光,柏易盯著隔壁床上的那個鼓包:「……」


    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嗎?怎麽連頭都埋進去了?


    不就給他塗個藥,難道還能把人得罪死了不成?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索性另起一個話題試探:「路玄,今晚不是輪到牛棚了麽,要不要……」


    黑暗中,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如既往的冷酷意味:「不要,不去,拖不動你。」


    柏易再一次被他噎得啞口無言:「……」


    難道荊白真不高興了?真就是好心沒好報。柏易聞了聞自己指尖苦苦的藥味,氣得翻了個身。


    困意一陣上湧,柏易拉了一下自己的被子,唿吸逐漸放緩。意識沉入睡夢中之前,最後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再來一次,為了他不生氣,就不給他上藥了嗎?


    當然不行!該塗還是得塗!


    荊白蒙在被子裏,聽著隔壁床上,柏易的唿吸逐漸變得均勻。見他睡著了,才輕輕掀開被子,悄悄地露出一個腦袋。


    他的頭髮都被被子捂得亂蓬蓬的,自己卻沒注意到,隻顧著摸臉和耳朵,見已經不再發熱了,才緩緩鬆了口氣。


    柏易應該是真的脫力了,隻過了一會兒,已經睡得很沉。


    荊白見他沒有動靜,才鬆了口氣,也閉上眼睛。他今天是真的疲倦,所以之前連藥都不想塗。等現在躺到床上,才發現身體真的輕鬆不少,背上涼涼的,不像之前那麽火辣辣的了。


    一陣睡意襲來,他迷迷糊糊地想,要不是被摸到腰的感覺太奇怪了,當時就應該跟他道謝的……算了,明天起來再說。


    「哞——」


    「哞哞——」


    累了一天的荊白原本睡得很沉,但窗外的牛叫聲綿長悽厲,哀而不絕,直往耳朵裏鑽,不醒是不可能的。


    他翻了個身,睡意和身體的疲憊像一雙無形的手,拖著他,想把他拽迴床鋪上,但是荊白已經有了決定。


    準確地說,在睡前,柏易問他之前,他就做好了決定,隻是對柏易撒了謊。


    和昨晚深夜聽見雞鳴一樣,如果聽見了牛叫,他當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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