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關雨晴站起身來,淚痕仍在腮邊,囁嚅道:“慕容大哥,爺爺不見了,我倆怎麽辦呢?”說完低頭垂淚。


    慕容雪目視遠方,惻然道:“雨晴姑娘,你和令妹先跟我迴家吧,再慢慢想辦法。”關雨晴聞聽,轉悲為喜,含淚道謝,轉身扶起如霜。


    “這裏離我家有三十裏路程,我的馬兒也不見了,隻好委屈你倆步行了。”


    關雨晴不安道:“慕容大哥,你救了我倆,現在還要麻煩你,小女子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慕容雪揮揮手,哈哈大笑,“姑娘不必顧慮,我家隻有我和家母二人,你倆安心住下就是,再慢慢尋找家人。”


    關雨晴感激的望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三人行走在群山環抱的綠色山穀,慢慢消失在森林的邊緣。


    卡瓦格博雪山南麓三十裏外,大大小小的氈房鑲嵌在綠海般的山丘上,白底紅蓋,像雨後長出的鮮蘑,一條小河繞過山丘向南流淌,放眼望去,美不勝收。


    阿碧此刻正躺在一座氈房內,臉色蠟黃,病體沉重。


    慕容雪一夜未歸,阿碧心慌意亂,一夜未眠,一幕幕往事在眼前縈繞,好像又看見那個被號稱南慕容的年輕公子,玉樹臨風,神采飛揚。


    “公子,雪兒已經長大成人,我終於可以安心去找你了。”


    “娘!”


    一聲急切的唿喚打斷了阿碧的思緒,慕容雪急匆匆地掀開門簾跑了進來。阿碧連忙掙紮著坐起,“兒子,你去哪兒了?”


    慕容雪急忙跑過去,伏在床前,關切的問道:“娘,你吃飯了麽?孩兒采藥忘了時辰,天黑迷路了。“


    阿碧心疼的看著兒子,“兒啊,娘讓你受累了。”抬頭看見慕容雪身後站著兩個陌生的姑娘,一個約莫十七八歲,披著一襲輕紗般的藍衣,肌膚如雪,一頭烏雲般秀發,如神女臨凡。


    另一個一身白衣,約莫十三四歲,圓圓的臉蛋,眉目如畫。


    阿碧疑道:“兒啊,這兩個姑娘是誰家的?”


    “娘,這是孩兒在山裏的朋友,她們和家人走失了,所以孩兒把她倆帶迴來了。”阿碧點點頭,連忙招唿:“姑娘,快,快坐下。”


    關雨晴走近蹲在床前,嫣然一笑,“夫人,慕容大哥說您貴體不適,可好些了麽?”阿碧聞聽,甚是高興,“你是誰家的姑娘,這麽懂事?”


    關雨晴拉住阿碧的手,“夫人,我叫關雨晴,這是我的表妹何如霜。”阿碧聽了愈發高興,“你們的名字真好聽,讓我想起美麗的江南。”


    關雨晴聞聽,笑意盈盈道:“我聽爺爺說起過江南,他就是從江南搬到這兒的。”阿碧聽了,頓感親切,拉著關雨晴的手閑聊起來。


    慕容雪悄悄走到房外,心裏暗自悲傷:“娘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聽說古人割肝供母,療治親病,我雖然不能割肝,也可效仿古人,娘親病情或許能好轉呢。”


    看看天色已晚,又悄悄迴到房內,走到娘的身邊,“娘,天快黑了,我去準備晚飯。”


    關雨晴聽了,連忙起身,笑著說道:“慕容大哥,我去幫你吧,你不是說我做菜好吃麽?”


    慕容雪哈哈一笑,擺擺手道:“你在這兒陪我娘說話吧!”說罷轉身離去。


    沒多久,慕容雪端上一大盤食物,有風幹肉,藏族血腸,奶渣包子,羊羔肉,還有一壺青稞酒。


    關雨晴大感意外,“慕容大哥,這都是你做的呀,你太厲害了!”


    阿碧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歎道:“這些年,都是雪兒照顧我。你倆要是不嫌棄,就多待些日子。我兒稍長一兩歲,你們以後可以兄妹相稱。”


    幾人聞聽,甚是歡喜。


    阿碧歎息一聲,潸然說道:“我像你們這般大,正在姑蘇燕子塢,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故鄉的景色,我再也看不到了。”說罷眼裏滾出兩行熱淚。


    慕容雪急忙放下筷子,輕輕扶著阿碧肩頭,驚惶說道:“娘,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等你病好了,孩兒就帶你迴江南。”阿碧頓感欣慰,含淚點點頭。


    吃過晚飯,慕容雪安頓好關雨晴二人,又伺候娘歇下,看看天色已黑,悄悄拿著藥罐子,來到山丘下。


    在河邊雙膝跪倒,解開衣裳,露出左臂,對著天空虔誠的三拜九叩,恭敬說道:“弟子慕容雪,因娘親病體沉重,別無良策醫治,求神明保佑,賜我娘親痊愈!”說到此處,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拿出匕首在胳膊上用力一戳,已有二寸之深,然後將匕首一旋,割下一塊肉來,又趕緊把那塊肉放進藥罐子裏,然後用白布把臂膀紮好,又磕了幾個頭,把臉上的淚痕擦淨,這才穿好衣服,端著藥罐子迴到房外,在那裏熬藥。


    關雨晴在遠處看著這一切,不由淚灑衣衫,佇立良久。


    過不多時,慕容雪端著熬好的藥送入房內,喊了幾聲娘,沒有迴應,走近床前,阿碧臉色蒼白,已含笑而逝。


    慕容雪大驚失色,呆在那裏,肝膽俱裂。許久,喊出一聲“娘!”哭著跪倒在地,藥罐子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劃破寂靜的夜空。


    關雨晴何如霜聽到聲響,趕緊跑來,見到慕容雪放聲痛哭,知道他娘已亡逝,想想剛才談笑還在耳邊,都忍不住落淚。


    慕容雪抹抹眼淚,抬起頭,良久凝視著娘親,淚水又奪眶而出。關雨晴輕輕走到他身後,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慰。


    “你倆迴去休息吧,我一個人陪陪我娘。”


    慕容雪伏在娘的身旁低泣,直到天明。


    次日一早,朔風凜冽,慕容雪背著娘親遺體走了四五裏路,把娘親和父親葬在一塊,又大哭了一迴,悲慟之聲,不絕山穀。


    迴到氈房,慕容雪在娘親枕下拾到一封信。


    上麵寫著:“吾兒,娘已經時日無多了,雖然你已經長大,娘還是放心不下,娘舍不得你,娘給你帶來太多拖累,讓你受了那麽多苦。娘要你堅強的活下去,你的身體裏流淌著大燕皇族的血液,你爹沒完成的事還要靠你來完成,複國,是你的宿命,你不可以忘記。你的姑姑是大理的王妃,她叫王語嫣,你有什麽困難可以去找她,帶著傳國玉璽作為信物。吾兒,善待自己,善待你身邊的人。娘親絕筆!”


    慕容雪看完,淚水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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