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真的已經徹底放下了麽?


    那天之後你還好嗎?那個男人有沒有再找過你?


    你怎麽迴國了?


    你……有沒有後悔過?


    ——


    夏景看著江子鯉把花放在蘇文茹墓前,不約而同安靜了一會,才說:「你還記得她。」


    江子鯉笑笑,他手指還有點僵,縮在衣袖裏不動聲色地挨個按自己的指關節:「這麽多年沒迴來看過,也挺不好意思的。」


    「沒關係。」夏景迴了一句。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往山下走著,保持著有點尷尬的安全距離,江子鯉略後幾步,終於敢從圍巾裏探出目光,看向夏景。


    那人好像沒變過,時間在他們中間穿流而過,帶走很多也帶來了不少,夏景的模樣和記憶中的少年漸漸重合,江子鯉感到一絲違和的熟悉感。


    他還沒來得及將這感覺咂摸透,就見夏景朝這邊偏了下頭:「開車來的嗎?」


    「打車,」江子鯉說,很快又覺得自己話太少,抿抿唇,「北城起步價好像又漲了。」


    夏景垂了下眸,他心裏像有一台精密的記錄儀器,解析著江子鯉的每一句話。


    此時他從這一句話裏分析出一個信息——江子鯉平時不在北城定居,至少不常住,而且是最近不久才剛迴。


    夏景沒由來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消化了這種情緒,說:「我送你吧,住在哪?」


    「太麻煩了,離挺遠的,唔。」江子鯉和人打官腔習慣了,話一出口,差點悔的自己一口咬下舌頭。


    夏景頓了頓,他們已經走到了墓園出口,看此刻天又有點要陰的意思:「沒事。」


    話到這裏,江子鯉不得不接受了他的好意,坐進了車後座裏。


    窗外的景如浮光掠影往後急退而去,江子鯉正襟危坐在座椅上,聽廣播電台裏輕柔的女聲。


    然後他們就沒再說過話了,江子鯉心想著那條沒有迴覆的「sos」電話,覺得夏景大概是恨他的。


    也是,換了誰能沒怨氣呢,他背信棄義,明明生拉硬拽要把夏景拖入這層關係的人是他,後來動搖反反覆覆把人推開的也是他,甚至因為對同性戀的恐懼,將夏景一個人留在了這荒蕪裏。


    江子鯉自己都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


    到了暫住的酒店時,夏景看了兩眼酒店的名字,眼神黯了黯,卻沒表現什麽。江子鯉向他道完謝,自覺沒什麽要說的了,轉身離開。


    夏景注視著他單薄的背影,北方的冬天,這貨卻依然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套著一件大衣,和記憶裏那個人騷包的別無二致。


    他忽然有一種錯覺,好像江子鯉和自己一樣,獨自一個人走慣了,就將路走的越來越窄,終有一天無處下腳,把自己摔死在路沿上。


    夏景的手無意識搭在車窗上,車廂內溫暖的空氣很快為車窗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又被他收手抹去。


    ……差點就開口叫他了。


    夏景感覺自己八年沒活出什麽長進,都被拒絕了,難道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麽。


    他們之間再餘情未了,都是男人的事實能改變麽。


    江子鯉洗漱完攤到酒店的床上,打開工作電腦,對著枯燥的報表發了好一會的呆,時而翻翻自己的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等誰的消息。


    他盯了一會就自覺今晚必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幹脆丟了東西直接把自己滾進了被窩裏,酒店裏的沐浴露是清甜的味道,他閉著眼,卻恍惚聞到了淡淡的檸檬味。


    夏景不像他想像中其他搞研究的專家,身上穿著隨意,一塵不染,和以前一樣挽起襯衫袖口後,遮遮掩掩地露出其下勁瘦的小臂和不明顯的傷疤,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白。


    他成熟了很多,卻也更冷了,一路上沒見他笑過一次,淺色的瞳仁映著前車的燈光,像淬了火。


    江子鯉不敢繼續想了。


    他現在分為了兩個極端,能言善辯的那一邊叫嚷著讓他主動一點,沉默寡言的那一邊又警告他擺正自己的位置。


    此刻能言善辯的吵的他耳膜嗡嗡作響,沉默寡言的又逼得他頭痛欲裂,江子鯉悶頭把自己捂了好一會,直到快喘不上氣,才漲紅著臉猛地鑽出來。


    他心想,小爺什麽時候慫過!


    他當即準備尋求場外援助。迴北城這一趟,他每天跑前跑後四處找人,差點磋磨的他再瘦幾斤,根本無暇抽出心思再應付別人,直到這時候才恍惚想起來,他還有個大哥。


    劉老闆一接電話,就開門見山地說:「這個點打電話來什麽意思?弟弟,告訴你,哥不當知心姐姐也不當樹洞,要哭哭啼啼找別人去!」


    江子鯉幽幽地說:「前線戰況十萬火急,你忍心看手下得力大將戰死麽?」


    「什麽亂七八糟的……」劉老闆被他氣笑了,換了個睡姿,四仰八叉地躺著,說,「行,怎麽個危機法,我聽聽。」


    「……」江子鯉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劉老闆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就聽他說:「我找到人了。」


    「哦,」劉老闆也不跟他客氣,直說道,「恭喜啊,夙願得償,可以瞑目了。」


    「還不行。」


    「為啥?你倆不應該是那個什麽『舊情人見麵分外臉紅』嗎。」劉老闆說。


    江子鯉按著鼓譟的心跳,搖搖頭:「以前我對不起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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