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命與周安然是最先迴來的兩人。


    其他人都還沒有迴來,他們將朱雀的遺物一起埋葬在她的墓地中。


    這塊墓地又添了八塊墓碑。


    其實n135特殊任務部隊,能活著退役根本不足一半。


    能活著完整退役的更是少之又少。


    餘知命默默的站在墓碑前。


    他覺得這些人挺傻的,明知道前路艱險,還是義無反顧進入n135特殊任務部隊。


    但想想自己其實也沒好多少。


    當年貪狼本想將他送到公司做個後勤人員。


    是他自己拚命的訓練,拚命的證明自己,他可以進入三支精英隊。


    當年並不是地獄小隊選擇了他。


    而是他選擇了地獄小隊。


    他當年也隻是不甘一直活在餘建華的陰影中。


    當時的他哪裏來的信仰?哪裏來的軍魂?


    這些他都沒有,他隻是不想躲在黑暗中,被動的任人宰割。


    可麵前躺在墳墓的裏的人卻不一樣。


    他們是真正的軍人,依靠著信仰進入了這致死率遠超百分之五十的地方。


    餘知命側頭看向周安然問道“蒼淵你是為了什麽來到公司的?”


    蒼淵一愣,隨即臉上神情有些慌。


    良久餘知命以為他不會迴答時,他突然答非所問來了句“下午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餘知命疑惑,有什麽地方需要去?


    但周安然不再說話。


    餘知命本身就不是多話的人,便也沒問。


    或許是潛意識裏覺得周安然是可以相信的人吧。


    兩人在烈士陵園待了很久。


    這裏的墓碑在一塊塊增加,後麵還有一大塊空地。


    那裏雜草被人仔細清理過,似乎隨時等待容納下一塊墓碑。


    餘知命看了看,或許他以後的歸宿也在這裏。


    隻是那個時候,這片空地能不能為他均出來一塊?


    “走吧!”周安然喊道。


    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太久了。


    “嗯!”餘知命應了聲,便與周安然一同離開。


    離開前,餘知命好像看見了閻王與九命貓。


    閻王杵著拐杖,假肢著地,輕輕攙扶著已經懷孕的九命貓。


    她好像快要臨盆了。


    本該到了住院的日子,卻硬從醫院趕到了這裏。


    閻王並沒有發現他們。


    他如今眼裏都是九命貓的身影。


    餘知命將視線收迴來。


    他們這樣也挺好的。


    兩人驅車離開了烈士陵園。


    然而卻在半路看見了趕來的救護車。


    那是婦幼保健院的救護車。


    “蒼淵。”餘知命忍不住喊了聲。


    周安然看了看救護車離去的方向。


    隨即直接調轉車頭跟了上去。


    餘知命什麽也沒說,可周安然卻懂他。


    他們重新返迴墓地。


    看見救護車將九命貓抬上了車。


    在她身下似乎帶著血跡。


    是羊水破了。


    救護車開迴醫院。


    周安然他們就那麽不遠不近的跟著。


    卻沒想到九命貓生產異常順利。


    車還未到醫院,孩子卻已經出生了。


    是個六斤的女寶寶。


    或許她的姐妹們也在默默保佑著她。


    死亡與新生,在這一刻完成了交替。


    聽到哭聲的那一刻,餘知命便也放心了。


    “別跟了,走吧!”餘知命伸手抓住了周安然的手腕道。


    周安然車頭一轉,朝著另一個岔道而去。


    坐在救護車裏,一直陪著九命貓的閻王,此時迴頭隔著車玻璃往外看。


    他是地獄小隊曾經的隊長,又怎麽會察覺不到餘知命的視線呢?


    不過是裝作沒看見罷了。


    他已退役便不能與曾經的隊員產生任何聯係,無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還是為了保護曾經的隊友。


    餘知命一路沉默著。


    他們倆都不是話多的人。


    車裏氣氛異常安靜。


    “吃嗎?”周安然掏出一包奶糖。


    是當初白狼送給餘知命的那款奶糖。


    餘知命拿在手裏忍不住問道“你什麽時候買的?”


    周安然搖頭並沒答。


    事實上他之前看到這款奶糖後,便買了一包放在兜裏。


    他並不愛吃糖,他覺得這個東西膩得慌。


    但他下意識還是買了。


    如今正好拿來送給餘知命。


    餘知命拆了一塊糖放嘴裏。


    還是原來的味道,隻是現在吃卻感覺甜味淡了許多。


    “我們要去哪裏?”餘知命終於將自己的好奇問了出來。


    “迴家。”周安然解釋道。


    “?”


    餘知命沒弄懂他有什麽家可迴?


    但他終究沒多說什麽。


    周安然帶著他進入一處京都的胡同裏。


    裏麵有很多大爺大媽在胡同口聽著戲,納著涼。


    一路上這些大爺大媽都向兩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偶爾有一兩個會與周安然打招唿。


    周安然都隻是客氣又疏離的迴應著,然後帶著餘知命繼續往裏走。


    餘知命很沉默,他已經猜到了周安然所謂的迴家,是迴哪裏了。


    但這是周安然的家,不是他餘知命的,他……從來沒有家。


    周安然在一處老舊的房屋前站定。


    他看著門上斑駁的痕跡。


    他已經很久沒迴來過了,如今迴來發現居然感覺還有些陌生。


    他從門簷上摸出備用鑰匙。


    房門上的鎖很老舊。


    周安然搗鼓了一會才打開。


    “嘎吱。”


    屋門被推開。


    灰塵揚起。


    周安然抬手扇了扇。


    “進來。”周安然不放心的迴頭喊道。


    餘知命沉默進入了這老舊的房子裏。


    裏麵所有東西都蓋了白布,一些老舊的電視、冰箱、涼椅。


    這些都是平常人家裏最常見的東西。


    周安然看了一眼後,並未停留。


    他徑直走進一個房間裏。


    這個房間很空曠,裏麵擺放了一列的牌位,與四張遺照。


    牌位上麵被覆蓋了一層白布,周安然將白布掀開。


    他順手用白布將照片擦拭幹淨。


    他擦完後站在照片麵前出神的凝望著。


    這時餘知命也走了進去。


    四張遺照他有三張不認識。


    但其中一張,即使過了十二年,即使記憶模糊,在看到相片的那一瞬間還是想起來了。


    隻是這照片裏的人,沒有記憶中滿是戾氣的模樣,反而平淡溫和,是餘知命不曾見過的樣子。


    周安然上前將一張與他幾分相似男人的照片收起來。


    連帶著還有男人的牌位。


    餘知命視線落在牌位上。


    周安然手緊了緊,骨節摩擦著牌位竟然有些泛白。


    最終他留下一句話“站這裏等我一會。”


    “嗯!”餘知命應了一聲。


    他猜到了周安然手裏是誰的牌位。


    周衛國那個被餘建華掏空了內髒的警察,那個陳燕飛的丈夫,周安然的父親。


    這些本與餘知命無關,但他還是會對周安然感到虧欠。


    周安然沒說什麽,抱著牌位與遺像離開這個房間。


    餘知命看向另外兩張照片,那是兩位老人的照片,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麵容慈祥的望著鏡頭。


    餘知命不認識,但他覺得周安然的童年應該很幸福。


    有愛他的爸爸媽媽,有疼他的兩位老人。


    這時周安然迴來了。


    手裏還拿著香油紙錢,與一支毛筆一瓶墨。


    他將三支香點燃,對著牌位鞠躬。


    三次後將香插進香爐中。


    接著重新點燃三支塞餘知命手裏。


    餘知命有些懵。


    “鞠躬。”周安然說道。


    餘知命握著香的手緊了緊,在周安然的目光下,朝著牌位鞠了三次,然後插進香爐中。


    接著周安然找來一個碳盆。


    他將紙錢點燃扔進碳盆中。


    天已經快黑了,隻留晚霞還掛在天邊一角。


    屋子裏的燈有些昏暗,火光映照著周安然的臉。


    在這暗沉的房間中居然有些明滅不清。


    他招手將紙錢塞進餘知命手中。


    餘知命也蹲下來將紙錢扔進碳盆裏。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周安然帶他來此的目的。


    然而周安然開口第一句話,卻讓他明白周安然想幹什麽。


    周安然凝望著火盆喃喃道“今日不孝子孫周安然為陳氏家族再添一人。”


    “陳家列祖列宗在上,所有過錯我周安然願一人背負,若要發怒請降罪於我。”周安然聲音不大。


    可就在他麵前的餘知命又怎麽會聽不清呢?


    “蒼淵。”餘知命伸手抓住了周安然拿著紙錢的手腕。


    周安然沒迴,而是將剩下的紙錢全扔進炭盆裏。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看著餘知命說道“陳家的族譜不能有姓餘的人名。”


    周安然眼神落在牌位前,那裏有兩本族譜,一本姓周一本姓陳。


    陳家老兩口隻有陳燕飛一個女兒,原本在陳燕飛七歲時還打算要一個,卻剛剛好趕上獨生子女政策。


    那時的陳老爺子在政府工作,根本不敢多要一個孩子。


    所以他們一生都隻有一個女兒。


    “你願意改姓陳嗎?”


    周安然突如其來的話讓餘知命愣在當場。


    餘知命對於姓氏他並沒有太執著。


    姓餘也好,姓陳也罷。


    與他來說沒什麽差別,不過隻是個名稱而已。


    “上了陳家族譜,從此以後你便有根了,不再是飄流的浮萍,這裏以後便是你的家,即使是死亡,也有故裏可迴。”


    周安然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砸在餘知命心間。


    令他開始動容,他是真的想有個家。


    一個死後可以容納他魂魄迴來的地方。


    “好!”餘知命應了。


    周安然找了個碟子,將他剛買的墨汁倒出來。


    翻開有些卷邊的陳家族譜,用毛筆一字一句寫下“添才告祖命,陳知命,生母陳燕飛,於2017年7月添於族譜,增添者周安然。”


    下麵有一大段空白未寫。


    那是於生命的出生年月日。


    周安然並未寫出來。


    墨跡未幹,需要晾上一會。


    餘知命看著上麵的名字有些出神。


    在這一刻他的靈魂仿佛有了安身之處。


    就連往日在他記憶中的陳燕飛,此時竟然也變得和藹起來。


    周安然等著墨跡漸漸幹了,這才將族譜合上,放進木質匣子裏,等待下一次開啟。


    周安然將族譜放好。


    重新將白布蓋在牌位上。


    他這次迴來就隻是想將餘知命的名字添在族譜上。


    他怕時間來不及,百妖隊全員的陣亡,讓他怕自己來不及做這件事便埋葬在異國他鄉。


    也怕餘知命哪天也會死在別國。


    讓他靈魂沒有安托之所,隻能流浪在外。


    “走吧!該離開了。”周安然帶著餘知命出去。


    他將一把鑰匙塞進餘知命手裏。


    那是一把有些陳舊的鑰匙。


    是這房子的鑰匙。


    周安然將鑰匙給了餘知命,便代表著餘知命也是這房子的主人之一。


    餘知命看著手心裏的鑰匙發呆。


    他好像真的有家了。


    還有家裏人。


    “可以叫一聲哥哥嗎?”周安然看著餘知命問道。


    餘知命收緊了手心,眼神落在周安然身上。


    其實他也隻比周安然矮兩厘米,幾乎能與他平視。


    餘知命嘴唇蠕動幾下。


    他喊不出來。


    他可以輕易的喊出三哥、二哥、和大哥。


    但就是無法麵對周安然喊出那聲哥。


    “算了,走吧。”周安然最終放棄。


    至少他知道自己有個弟弟,還有個親人,這便夠了。


    餘知命沉默下來,他們一起出了胡同,他們要趕去會合地。


    現在天已經黑了。


    判官要帶著他們連夜趕迴公司。


    百妖隊的死亡是個謎團。


    就算家裏已經在讓人調查。


    但公司也不會坐以待斃。


    判官已經申請到了調查權限。


    接下來他們兩支小隊會派出去一支調查,國家會傾盡一切去幫助他們調查這件事。


    另一支則留守公司,以應對突發情況。


    蛟龍小隊剛出完任務迴來。


    這次出去調查的很可能便是地獄小隊。


    麵對這次百妖隊的全員陣亡,所有人都能察覺到事件的嚴重性。


    這次任務或許比以往都兇險。


    周安然從兜裏摸了根紅繩子,那是他買香油紙錢時,順手從一邊的手工小店鋪要的。


    此時他將餘知命手裏的鑰匙串在紅繩上,打了個結掛在餘知命脖子上。


    “聽說紅繩保平安。”周安然看著餘知命。


    他皮膚偏白,還挺適合紅色的。


    餘知命默默將鑰匙收進衣領裏藏著。


    冷硬的金屬貼著皮膚,讓他有些不適應。


    他們是在機場集合。


    兩人到時,所有人都已經到了。


    邪祟老遠就看見他們,顯眼包似的衝他們直揮手,生怕兩人看不見他。


    有些丟人。


    餘知命很想裝作看不見。


    但邪祟竟然直接朝他飛奔過來。


    邪祟速度太快,餘知命根本來不及躲就被邪祟一把攬住。


    “……。”


    邪祟突然壓低聲音。


    餘知命一愣,以為他要說什麽大事,於是便沒掙紮,任由邪祟說。


    結果他來了句“百妖隊的渡蛇你知道嗎?”


    餘知命默默點頭。


    “她有個妹妹,可好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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