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餘知命無法說出來,就是心裏堵得慌,卻又發泄不出來,最後隻能悶在心裏。


    成為一個無法磨滅的印記。


    夏藏青其實並不需要餘知命的安慰,他是教官,他隻需要教餘知命如何辨別方向,如何安全返航。


    “所幸!現在每架殲擊機都會配有雷達探測設備,可以利用這個探測周圍環境,但若你所駕駛的機體沒有配置探測設備。”夏藏青緩緩道。


    “你便隻能根據風向判斷位置,我們起飛時,是逆風而飛,若想迴便要順風而為。”夏藏青調轉機體,順著風雨的方向前進。


    “但要注意大風天氣,風若遇山脈阻擋,風向會紊亂。”夏藏青將機體高度降低。


    “轟隆!”


    烏雲中悶雷聲響起,一條條閃電劃破雲層的阻擋,暴露在餘知命眼前。


    夏藏青的講解還在繼續“風遇到山峰會迴流。”


    餘知命看見眼前的雨幕在不停搖擺,那是風向變化所至。


    所以現在他們離山峰很近?


    “嗞!”電弧穿透雲層蜿蜒著劈在了眼前的峰頂上。


    那一瞬間的刺目白光落入餘知命眼中。


    那被雨幕遮擋的視線,在這一刻毫無遮攔顯現在他麵前。


    “教官要撞上了!”餘知命急的大吼道。


    “不要慌!靜下來,時間流速會變慢的。”


    可現在的餘知命靜不下來,不停劃過的閃電在提示著他們離山峰有多近。


    “深唿吸放鬆下來,我們不會撞上的。”夏藏青的聲音很冷靜,他緩聲安撫著餘知命。


    “嗬!唿~。”餘知命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讓自己身體放鬆。


    他的唿吸緩慢下來,一直打在駕駛艙上的雨慕似乎也沒那麽急了。


    天上的烏雲還在累積,而眼前的山峰卻似乎並不是那麽高不可攀。


    餘知命突然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變得緩慢,所有的物體在餘知命眼裏就像被放慢了腳步一般。


    “為什麽所有事物都變慢了?”餘知命有些疑惑。


    “那是你的感知注意到了時間,當你的注意力放在某樣東西上時,那樣東西在你眼裏將分毫畢現。”夏藏青突然一個用力,拉升操縱杆。


    機體幾乎是貼著山體在飛行。


    “轟隆!”雷聲伴隨著閃電劈下。


    電弧劈在山體上。


    而夏藏青駕駛的殲-15s卻輕鬆的避開了電弧。


    餘知命突然感覺到眼前雷電似乎沒那麽可怕了,這些電弧隻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殲擊機是有防雷裝置的,不用怕被閃電劈中,你在天空上,你才是主宰。”夏藏青將機體升高,順著風向飛迴基地。


    雷聲閃電好像停了。


    餘知命抬頭看去,隻見雲層開始變得稀薄。


    雨勢逐漸變小。


    訓練營的機場出現在餘知命眼前。


    “天空中的戰場,不會太簡單,但也不是你想象中那般複雜,你隻要能靜下心來便能駕馭天空。”夏藏青飛迴了停機場中。


    這場特殊的體驗也宣告結束。


    夏藏青將氧氣麵罩摘下,他轉頭看向餘知命問道“你可學會了?”


    餘知命緩了一會,這才答道“謝謝教官!我懂了。”


    夏藏青突然笑了起來。


    他伸手拋給餘知命一枚勳章。


    餘知命拿著仔細看了看,是空軍第十七軍的雄鷹勳章。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夏藏青。


    “我已經沒什麽可以教你了,這是以前部隊的表功勳章,它曾經見證過我的榮耀,如今我已不在部隊中,它也跟著我一起塵封於黑暗裏。”夏藏青眼神有些迷離,那段光輝的日子終究隻能是迴憶了。


    “你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學生,你可以在帶它去一次戰場嗎?”夏藏青這輩子,若華國無恙,他將再難重返戰場,他可以退役下來,但他的徽章不能,那是空軍第十七軍,雄鷹特戰隊的榮耀,不能在自己手裏落寞了。


    餘知命點點頭,將徽章別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挺好看!”夏藏青看著那枚象征著榮譽的徽章笑了笑,最後隻是留戀的看了一眼,便下了殲-15s的機體。


    這次夏藏青沒在等餘知命,對他來說,他與餘知命這短暫的師徒緣分,到這裏便算結束了。


    “夏教官,您還沒告訴我,您為什麽會單獨教我?”這是餘知命第一次用敬語,也許是夏藏青太過落寞的背影,又或者是他無法再次上戰場那種遺憾感染了餘知命。


    從來無法感受他人情緒的餘知命也跟著難過起來。


    “因為你不一樣,你的戰場不一樣,教給你這些,是希望你活著,活著……迴家。”夏藏青聲音頓了頓才接著道。


    在他身上餘知命看到了他濃重的悲傷。


    一滴雨打在餘知命眼角,餘知命下意識看了看天,雨還沒停嗎?


    可天空明明已經放晴,這是天上落下的最後一滴水。


    餘知命抬手擦去。


    他下了殲擊機後,便朝宿舍走去。


    此時宿舍裏一個人也沒有。


    餘知命坐在床上,手裏拿著勳章仔細觀看著。


    沒多久,肖曆他們三個也迴來了。


    “班長你怎麽在這裏?”這段時間餘知命大部分都是跟著夏藏青在學習,很少看見他中途迴宿舍的。


    “臥槽!班長你手裏的勳章從哪裏來的?”肖曆看見了餘知命手裏那枚徽章,他差點跪了下來。


    餘知命有些疑惑道“是夏教官給我的。”


    肖曆聞言直接跪了下去。


    餘知命見肖曆這種神情,他更加疑惑了。


    這時一旁的阮岐飛突然開口道“這枚雄鷹徽章,是隻有立過重大軍功的人才會有,它代表著雄鷹部隊裏最高的榮譽,也同時肩負著保家衛國的使命。”


    餘知命拿著這枚徽章,他突然覺得有些燙手,他不知道要不要還迴去。


    可夏藏青最後落寞的神情卻讓餘知命止住了動作。


    “夏教官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故事?”餘知命突然問道。


    肖曆與阮岐飛對視一眼。


    “你不知道?”這時鄭河突然插嘴說道。


    “知道什麽?”餘知命看向換完濕衣的鄭河。


    “這事在軍隊上並不是什麽秘密。”鄭河搬了把椅子坐到餘知命麵前。


    肖曆平時犯二還行,講故事還是得讓專業人士來。


    於是他起身讓開位置。


    “在七年前吧!夏教官與另一名叫錢鋒的雄鷹特戰隊員,執行海上巡邏任務。”當時的夏教官可是雄鷹特戰隊的大隊長,而錢鋒則是才進入特戰隊不到一年的新兵。


    那是他第一次執行海上巡邏任務,由夏藏青這個大隊長帶著。


    那天本來是個豔陽天。


    但海上的天氣哪能以尋常去判斷。


    他們起飛後不久海上便刮起了風,本來這風不大,他們還可以正常巡邏。


    隻是風中慢慢夾帶著雨勢,夏藏青作為常年在天空中作戰的老手,自然可以輕鬆應對。


    可錢鋒卻是新手,在遇到下雨天時,他便開始緊張起來。


    夏藏青飛在錢鋒前麵,告訴他跟緊自己,他會帶著錢鋒安全的返迴去。


    當時的殲擊機並未安裝雷達探測設備,而巨大的雨勢,使得磁場紊亂,所有依靠磁場辨別方向的儀器都已失靈。


    錢鋒隻能相信在他麵前的夏藏青,信任他會帶自己迴去。


    然而一架不知名的機體突然闖進了華國海域的領空。


    作為巡邏隊的夏藏青,不得不前去警告闖入我國領空的那架機體。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影響通訊的緣故,夏藏青多次嚐試與那機體的駕駛員溝通,均未得到迴應。


    無奈當時他們離航母太遠,雨勢將通訊變得模糊。


    夏藏青申請驅逐外來者,但主艦一直收不到他的信息。


    最後夏藏青隻能讓錢鋒跟緊自己,他去將進入國家海域領空的機體驅逐出去。


    夏藏青幾次試圖攔截那架機體,都被輕鬆躲避過去。


    他隻能打開武器,對那機體展開追逐。


    可他這時忘記錢鋒隻是一名進入空軍不到一年的新兵。


    他根本無法追上夏藏青的速度。


    在追了十五分鍾後,他開始掉隊。


    眼前的大雨模糊了視線,他隻能看見自家隊長與那架入侵的機體越來越遠。


    而他隻能迷失在這茫茫大海之中。


    殲擊機不能停下來,他隻能自己尋找迴家的路。


    可大雨下的海麵騰起了大霧。


    他無論怎麽飛,都飛不出迷霧範圍。


    錢鋒想聯絡自己的隊長。


    可他又怕讓對方分神。


    錢鋒隻能依靠自己。


    而此時的夏藏青一路追著那架機體闖進了下沉的雲層中。


    雲霧徹底阻隔了夏藏青的視線。


    他小心翼翼在雲層中尋找外來機體的身影。


    突然他所駕駛的殲-15被打出一排彈孔,機體被損壞,但不算嚴重,隻是他的武器設備被損毀,卻仍然可以執行飛行任務。


    那架機體已經繞到了他的後方。


    夏藏青反應很快,連忙駕駛殲擊機緊急避開,以免機體遭到更嚴重的打擊。


    這時他突然發現身後的錢鋒不見了。


    可當時情況危急,他已經無暇顧及消失的錢鋒。


    後麵入侵的機體又射出一排子彈。


    雙方的位置徹底調轉。


    夏藏青成為那個被追的人。


    兩架機體一前一後相互追逐著。


    夏藏青帶著那架機體不斷在海域上空纏鬥。


    兩方的武器與油量都在急劇消耗。


    此時就在比誰會堅持的更久。


    可惜夏藏青的油量似乎不如那架機體。


    他的油量已經接近底線了。


    沒辦法,夏藏青隻能咬牙,機身爬高,在那架外來機體追上來前,直接在空中翻身,以殲擊機的機身撞過去。


    夏藏青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


    那架外來機體似乎沒料到夏藏青如此瘋狂。


    見馬上就要撞上了。


    它居然緊急避開,直接從空中往下降。


    過快的速度,加上駕駛者的驚慌,那架機體居然直直紮入了海水之中。


    而夏藏青卻是貼著海麵飛行幾秒後,又迴到了天空。


    他盤旋在上空,那架機體過了七分鍾才浮上來,一起浮上來的還有試圖逃離駕駛艙的一具屍體。


    夏藏青這時想起錢鋒,他連忙聯係錢鋒。


    可得到的卻一直是忙音。


    油箱已經快見底了,機體一直在發出紅色警告標誌,被損毀的區域出現了裂口。


    若不及時降落,機體很快就會分解。


    海麵霧氣越來越大。


    夏藏青沒辦法隻能先返迴航母。


    他希望錢鋒找了個小島迫降在那裏,哪怕是機體損壞,他利用駕駛艙中緊急逃生裝置,進入一小島也可以啊。


    隻要人還活著就行。


    他一次次在航母與大海之中往返,卻始終沒找到錢鋒的身影。


    他很懊惱,若當時多關注一點錢鋒,又或者不那麽著急帶他執行巡邏任務,就算在空軍訓練場上多教錢鋒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判斷方向,也比現在要好啊!


    可三天後,艦隊打撈上一架殲擊機。


    夏藏青一眼便看見了那是錢鋒所駕駛的機體。


    巡檢人員檢查了整架機體,是油量耗盡,才使機體墜入海中。


    錢鋒在海域上空無法分辨方向,最後死前,他的手一直按在通訊器上。


    通訊器被他切斷,他怕自己臨死前掙紮的聲音會影響到作戰的夏藏青。


    他便親手切斷了這唯一可能獲救的機會。


    他已無法返航,死亡已經注定,但他希望自己的大隊長可以迴家。


    那時的夏藏青也才27歲,他還沒有那麽多人生閱曆,自己隊員的死亡,讓他內心被困住。


    就算周圍的人不停告訴他,不是他的錯。


    可夏藏青卻無法走出來。


    他帶著那枚代表著至高榮耀的雄鷹徽章,離開了空軍第十七軍。


    故事到這裏也算結束了。


    當時夏藏青的事跡,在各大部隊裏傳得沸沸揚揚。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但卻不知道夏藏青之後去了哪裏。


    直到他們在這個訓練營看到夏藏青,當時的肖曆才會那麽興奮。


    餘知命將那枚雄鷹徽章好好收起來。


    它不僅隻是一枚徽章,它背後承載的使命在等待有人延續下去。


    而餘知命就是夏藏青挑選出來,能延續使命的那個人。


    “唉!班長你收起來幹嘛?我也想看看。”肖曆湊過來,他還沒仔細看清楚呢。


    鄭河見狀怕餘知命發飆,連忙腳底抹油溜開了。


    他現在是學乖了,反正隻要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溜,不管餘知命有沒有變臉色,他才不去觸那個黴頭。


    隻有肖曆他是吃一塹,再吃一塹,還吃一塹,反正就是不長智。


    總是在餘知命底線上各種蹦迪。


    “班長!”突然門被推開,秦牧闖了進來。


    但見肖曆又在蹦噠,他又默默的走出去將門關上。


    “……。”


    餘知命思索著,自己有那麽可怕嗎?


    但見肖曆擱那賊眉鼠眼的樣兒,果然還是想打他。


    餘知命揉了揉手腕,最終沒打下去。


    是朱易珊來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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