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肩膀一顫,愣愣地看著不發一聲的林遠。


    魏承銘漠不關心地鬆開,往後沉穩地退了一步,讓出個空間來,夠林遠蜷在地麵,大汗淋漓地喘息。


    「但這不是教育,這是泄憤。」魏承銘慚愧說,「如你所說的那樣,我確實是個虛偽的人。」


    林遠脖子青筋血管怒張,魏承銘還在用信息素壓他,要不是方唐的撕咬,他也不至於如此。可想再多也沒什麽用,唿吸癱瘓了一樣,到底喉嚨裂出的一口血沒咽下去,順著嘴淌出點沫子來。「費這麽多功夫……幹什麽呢,槍就在你手裏,既然你說,宗升活著……」他費力地抬起頭,「你現在把我殺了,也不會怎麽樣,不是嗎。」


    「喊打喊殺的,你才多大?我不知道是什麽固化了你的思想,但要對你做什麽的不是我也不能是我,而是法律。我知道你一貫蔑視這些,但有些事,和你一個孩子說不清楚。階級決定不了一切,」魏承銘隨意地活動了下精壯的手腕,意有所指道,「你以為宗升為什麽活著。」


    林遠眯著眼,想要反駁,卻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視線有些凝固。


    魏承銘沒有低頭,隻是垂下目光,看地上的人強忍著嘶哈抽氣,見林遠大概是明白了,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似乎又覺得有趣,低笑道,「你說得沒錯。」


    「人還是跪著說話的時候比較順眼。」


    第54章 撕裂(下)


    「別這麽頹敗,還不到時候。」魏承銘說,「你知道為什麽你爺爺一直不讓你管沈家的事嗎。」


    林遠一頓,抬起頭看著魏承銘。


    是,他確實好奇過。


    自己是被家裏人溺愛到大的獨苗,遇到任何事基本上隻要張了嘴家裏就沒有不答應的。


    本以為這次也是同樣,隻需要撒個嬌父親就會答應下來,他想自己爺爺的身份不至於連這小小一件事都處理不好。


    但唯獨沈言這件事,家裏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自己插手,每次提及都會遭到訓斥,他隱隱覺得家裏對這件事如此反感,屢次警告不許再提,也不許自己私下做什麽,是有割席的意思。


    這很離譜啊,因為類似的事自己也不是沒有幹過,他連參與改造這種事都敢瞞著家裏先斬後奏,還有什麽會顧忌的?在海外的時候更算不上收斂,什麽事都幹過,什麽事都敢幹。


    收拾個陳遠寧還不簡單嗎,即便是背後有靠山又能怎麽?他闖過比這更大的禍,也得罪過比這更難得罪的人,畢竟環境就是這樣,他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隻要爺爺牆上掛的勳章還在,捅了天大的簍子,林家都不會出任何事。


    「我家裏人和這些又有什麽牽扯。」


    魏承銘說,「當年你剛認識沈言的時候就看上他了,不是嗎。而沈家為了兒子的官司,在酒會上尋覓搭橋的人,就是你父親。」


    林遠一怔,他蹙起眉仔細地想了想,忽然臉色更加難看。


    陳遠寧一開始沒有想到這件事能查這麽多年。


    這把生了鏽的鎖比想像中難開很多。沈家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高門大戶,雖有根基在,也不至於此。


    沈言不是第一次闖大禍,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受害人家屬會這麽難纏。


    托人釣出去給陳遠寧的餌一次又一次被駁迴,層層加碼,到最後上了八位數,陳遠寧還是那個態度。


    要上法院,要公正,要交代,要一個真相。


    陳遠寧因此找到機會,先是找了方唐父親家裏的人,會為了錢低頭的人對誰低頭都差不多,沒花多少力氣就套出了真話。


    對於兇手是沈言這件事,陳遠寧第一時間是覺得荒唐,甚至是獵奇。


    他一直為人剛正,從未想過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會幹出這種事,不是指酒駕肇事,而是做出這種事之後竟然敢去糾纏人家的孩子,都不怕會有報應,會天打雷劈。


    當年不是不知道方唐和沈言的來往,最可笑的是他甚至因此很感謝沈言,大概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方唐看著笑容變多了,人也輕快明朗不少,雖然有時也會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但是整體是向上的,是鮮活的,不像以前那樣死氣沉沉,緘默不言,永遠覺得自己在虧欠他人。


    他見過沈言,因為感謝帶方唐走出陰霾,家裏熱情地招待過這個孩子,妻子的晚餐,餐桌上的笑語,方唐因為赧然一直抿著嘴在笑,他還後來問起的時候,還說,是真的喜歡。


    說他很溫柔,說他雖然有時候算不上體貼,但是……


    再相見的時候,沈言提出和解,和他父親的一樣用錢,用威脅逼他就範。


    他沉默不語地看著這個年輕人,本以為他外表和內心一樣已經麵目全非,但仔細想想,其實不是,他一開始就是這樣,一開始就是抱著惡劣的心思,以為不會付出代價,以為總有人替他開平道路,所以做任何事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


    這事當時在本地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場肇事逃逸的交通事故而已,類似的案件全世界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但沈家慌就慌在這倒黴兒子手上不止一條人命。而且被平下來的也不全是用錢解決,可以說也有威脅過。


    方唐這一家子人要真把上頭驚動了,或者鬧到媒體上,一股腦牽連出來那才是真完蛋。


    陳遠寧一開始自然是一肚子的憋屈惱恨。人又不是傻子,不斷送到眼前的誘餌數目越來越離譜,也知道大概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他一家子無權無勢,隻能被當做缸裏的魚一樣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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