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瑩用皮筋給潔嫻的辮子紮好了,就把她抱放地下,要她自個去玩。潔嫻跑開後,馮瑩走到床邊,看了看潔雅,見她睡得很熟,就又坐迴原處,將頭仰靠椅背上。


    到了十二點半,趙彬從小食堂吃飯迴來,走進裏間,什麽話不說,隻把藤包往桌上一放,就合衣倒床睡了。馮瑩見趙彬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氣得隻想抽出屁股下的坐墊,朝他狠狠地擲去。但她忍住了。正這時,潔雅醒了,馮瑩霍地站起來,走過去,把潔雅從床上抱起來,出去了。


    呂娘把飯菜在桌上擺好後,去院子裏找馮瑩,可她在專署大院轉了一大圈,都沒看到馮瑩。約過兩個小時後,馮瑩抱著潔雅迴來了。呂娘一見,急切地問道:「小馮,你到哪裏去了?」


    馮瑩說:「到體育場轉了下。」


    「我到處找,花園、草坪、池塘邊、三合院都找了的,就是沒看到你。我去給你熱飯。」呂娘端起餐桌上的飯菜,去了走廊。


    馮瑩見潔雅睡著了,就把她輕輕放在床上,蓋上毯子,然後來到外間,坐在餐桌旁椅子上。過了一會,呂娘端著熱好的飯菜進來,擺桌子上,又從筷子簍抽了一雙筷子,遞馮瑩。馮瑩接過筷子,問呂娘:「趙彬起床後,說麽子話沒得?」


    呂娘說:「趙局長沒說麽子。他出差了。」


    「出差,他到哪裏出差?」


    「趙局長沒說。我看到他午睡起來,在準備出門的東西,就問他是不是要出差。他說是的。我問他去多久,他說半個月。」


    呂娘說話時,忽然看到潔嫻站在一個小板凳上,把手伸得長長的,在拿台板上一個玻璃杯,就喊道:「嫻嫻,你拿杯子搞麽子,快下來,快下來。」


    呂娘趕緊走了過去。


    馮瑩一聽呂娘說,趙彬要出差半個月,頓時愣住了。她萬沒想到,趙彬在阻止她工作後,會溜之大吉。本來早上,她一聽彭園長說,趙彬不同意她到幼兒園工作,她恨不得馬上去找趙彬鬧。可彭園長後麵又說,隻要她做通趙彬的工作,位置給她留著。正是因為還有一線希望,她迴家後,才再三叮囑自己:千萬不要冒火,千萬不要冒火,千萬不要冒火!一定要跟趙彬好好談,好好談。可中午當她看到趙彬下班迴來,像麽子事都沒發生樣,即不望她,也不跟她解釋什麽,隻管把鞋一脫,倒在床上睡了。她心裏一下來了氣,差點火山爆發。就是為了克製自己,她才抱了潔雅出去的。現在倒好,他居然走啦!還要半個月才迴來。彭園長說,十天內如做不通趙彬工作,就另聘人。看來,這個工作是丟定啦!想到這裏,馮瑩把碗筷一放,伏在桌上,「嗚嗚」地哭起來。


    呂娘正把潔嫻從凳子上抱下來,見馮瑩忽然哭了,就慌忙走過來問道:「小馮,你怎麽了?」


    馮瑩抬起頭,滿眼淚水地望著呂娘說:「彭園長說十天之內,我如果做通趙彬工作,我還可以去上班,我是說今天晚上,來給他慢慢講的,那曉得他走啦,還要半個月才得迴來。」


    馮瑩說時,扭過身子,伏在椅背上,又哭起來。呂娘輕輕拍著馮瑩的背:「你莫要太傷心,總會有辦法的。這個工作萬一搞不成,你這麽年輕,以後還可以找別的工作。」又說,「你嘔氣,不吃飯,把奶迴轉去了,潔雅怎麽辦。」呂娘從洗臉架上,拿了臉巾,扳著馮瑩的肩說,「不哭了,把臉擦擦,吃飯。」


    馮瑩坐直身子,拿過呂娘手裏的臉巾,把臉上的淚痕擦了擦,重新端起碗。


    馮瑩吃完飯,走進裏間,聽見潔雅在床上「嗯嗯」地哼著,就走過去,一看,隻見潔雅皺著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帳頂,臉紅紅的。馮瑩一驚,知潔雅在拉大便,忙叫道:「呂娘,潔雅屙粑粑啦!」


    呂娘趕忙往盆子裏倒了熱水,端進來,笑著說:「這個丫頭啊,餓了,哭得像麽子,拉粑粑不哭不鬧。」


    馮瑩說:「可能屙粑粑舒服,她才不哭。」


    馮瑩給潔雅把屁股洗幹淨,重新墊上尿布,遞呂娘抱著,自己抓起地下那團臭烘烘的屎尿布,去了河裏。馮瑩洗尿布迴來,走到小食堂門口,一個炊事員端著一撮箕垃圾出來,看見馮瑩,便熱情地打招唿:「馮同誌,洗衣服去了的。」


    馮瑩微笑地應道:「哎,洗了幾塊尿布。」


    馮瑩迴到家,把尿布在走廊上晾好了,才進屋,見呂娘不在外間,就朝裏間望去,隻見呂娘坐在藤椅上,用臂膊環抱著潔雅,騰出的兩隻手,在教潔嫻摺紙。馮瑩沒驚動她們,隻在呂娘床邊的獨凳子上,端起針線籃,坐在門邊納鞋底。納了幾針線,她又不想納了,就把鞋底扔進針線籃,放迴原處。她又從台板底下,拿出背簍,邊往肩上挎,邊朝門外走,打算去買點米。可走到蕪蔓壩街上,陡然想起沒帶錢,於是折迴來。到了家裏,她又改變主意,不想買米了,就把背簍從肩上拿下來,重新放迴台板下麵。


    這一天,馮瑩做什麽事都不上心。


    到了晚上睡覺時,兩個孩子很快進入了夢鄉。馮瑩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亂紛紛的,止不住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她想著想著,不知怎的,想起白天那個炊事員叫她同誌的事。她已有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稱唿她了。她來專署後,這裏的人基本都叫她小馮。實際上,她最喜歡別人叫她同誌。因她對同誌的理解是,有工作的人才叫同誌。她猜想,這個炊事員也許不曉得她沒有工作,或許是出於對趙彬的尊重,故意這樣叫她。馮瑩這時想起趙彬的同事。平時她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院子裏散步,趙彬單位的一些同事,隻要一遇到她,都會親熱地先跟她打招唿。有時,她帶著孩子在院壩裏玩,專署的領導路過看見了,也會很客氣地望她笑笑,或上前逗逗孩子。每當這時,她心裏就感到特別舒服,畢竟人都有虛榮心。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受到別人的尊重,實際是因了趙彬的緣故,是沾了趙彬的光,並不是自己的能力所獲得的。想到這裏,馮瑩心裏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她想著,其實自己並不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人。以前她參加土改運動時,因工作紮實,執行力高,交給的任務,總是不折不扣的完成。領導見她工作出色,經常大會小會表揚她。讚譽多了,她在當地也就小有了名氣。以後她無論走到哪裏,隻要有人知她是馮寶珠,就會驚喜地說:「你就是馮寶珠啊!」「哦,你就是馮同誌啊!」那種受人尊重的感覺,至今迴味起來,都讓她感到特別的有麵子。那時她沒沾任何人的光,完全靠自已贏來的尊重。馮瑩這時又想到,假如她不跟趙彬結婚,不離開竹萱婦聯,她現在說不定提拔了。就是不提拔,至少是國家幹部,絕不會像現在還為當一個保育員,而這樣的操心。當年要是知道跟趙彬結婚後,會把工作搞掉,她就是跳河,也不得跟他結婚。鄭縣長和肖隊長,他們當年把話說得那麽的好,就連結婚那晚,劉書記也對她說,以後她如遇到麽子困難,就去找他……我現在碰上麻煩啦,劉書記,你能幫我解決嗎?隔得這麽遠,你怎麽解……喲,不對,不對,馮瑩突然間想起一件事: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鄭勇來家裏,跟趙彬聊天,她坐在一旁納鞋底,聽到他們兩人在說劉哲。鄭勇說,……這迴從縣裏,一次就調了兩個老紅軍上來,八個縣總共才六個老紅軍……趙彬說,這六個老紅軍中,隻有劉哲有文化,領導水平也最高,所以上麵才把他調到專署,任主管農業的副專員……馮瑩想到這裏,把腦門一拍,哎呀,真是急糊塗啦,怎麽把劉書記調到專署的事,忘到九宵雲外啦。對,去找劉書記,不,找劉專員。馮瑩像陡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心情瞬間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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