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的一陣喧鬧中,丁秋楠拿著飯盒走了出去,低頭走向醫務室。


    走出去沒多遠,正撞見一個推著自行車的馬臉走了過來。


    “這位女同誌這麽著急要去哪裏,我可以幫忙帶路的。”


    丁秋楠抬起頭,見這人一張臉長得老長,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樣子看著有些猥瑣,心裏便生出一些厭煩。


    “我不用幫忙,自己會走。”


    說完繞開馬臉的自行車走了過去。


    那馬臉轉頭看著丁秋楠的背影,手撚著胡子低聲說道:“那個方向是往醫務室去的吧?怎麽我才下鄉兩天醫務室又來了這麽一個美女,不過不知道跟祝主任有沒有什麽關係,迴頭得打聽打聽,可不能因為褲襠裏的事兒把小命給賠進去。”


    這馬臉自然是許大茂,開年工作之後就騎著自行車下鄉給老鄉們放電影去了,畢竟老鄉們過年而已需要有點娛樂嘛,今天才剛剛迴來就遇上了丁秋楠。


    許大茂這色鬼見到丁秋楠這美人就想搭訕兩句,結果性情冷淡的丁秋楠直接一口把話題給斷了,沒有給許大茂施展口才的機會。


    許大茂在鄉下勾搭過了不少於十個大姑娘小媳婦,對於丁秋楠這種難啃的美人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但是在注意到丁秋楠往醫務室那邊走之後,還是暫時按捺住了性子。


    畢竟之前祝卿安剛來的時候,有些工人故意裝病裝受傷去醫務室看美女的,結果都被保衛處出手教訓了,假傷也變成真傷了。


    白萬裏立了威風之後,醫務室就成了整個軋鋼廠最不能去招惹的地方,不隻是祝卿安本人沒人再敢去騷擾,就連醫務室其他人身邊也跟著清淨下來,免得他們去祝卿安那裏告一狀,再把白萬裏這尊大佛給惹出來,那誰也受不了。


    許大茂心裏記下丁秋楠的樣子,然後推著自行車去了宣傳科。


    “科長,我下鄉迴來了。”


    “哦,大茂啊,這次下鄉放電影怎麽樣,有沒有遇到危險?”


    “沒有,一路上都很安全,老鄉們也很熱情。”


    “科長,你看這是老鄉們的一點心意。”


    許大茂從身後提溜出一塊臘肉和兩捆雞蛋,雞蛋是用稻草捆起來的,一捆十個,送到科長李衛東的麵前。


    李衛東板著臉,故作嚴肅地說道:


    “大茂,我們給老鄉放電影是為人民服務,你怎麽能拿老鄉們的東西呢,你這是嚴重的思想錯誤,趕緊給老鄉們送迴去。”


    許大茂腆著個臉,陪笑道:


    “科長,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啊,可是老鄉們實在是盛情難卻,還跟我說要是不肯收下東西就直接把這肉啊雞蛋全給扔山裏,我一想這不是浪費食物嗎?這才沒辦法給提迴來的,您看?”


    “浪費食物那肯定不行,既然這樣也沒辦法了,東西我先給你收著,下不為例啊。”


    李衛東和許大茂虛偽地拉扯一番,終於還是收下了許大茂送的禮。


    宣傳科的油水相對來說沒房管科,采購科這些科室那麽大,對下屬孝敬的禮物當然是不會拒絕的。


    其實李衛東也知道許大茂的意思,不就是想往上爬嘛,當放映員不夠,還想當副科長,以後再繼承他科長的位置,甚至爬到更高的位置上,為此許大茂在廠裏沒給各個派係的領導送禮,這都不是什麽秘密了,但許大茂依舊隻是個放映員,不管廠裏哪個派係都沒把許大茂真的招到自己麾下。


    誰叫他的嶽父是婁半城呢,雖說有個紅色資本家的名頭沒被清算,但說到底還是個資本家,資本家的女婿還想走仕途真是扯淡呢。


    所以廠裏各家領導對許大茂的態度都是禮物照收,但辦事就以後再說吧。


    畢竟你一個資本家的女婿難道還敢舉報自己行賄嗎?


    丁秋楠拿著飯盒迴到醫務室,醫務室裏大約有一半人都打了飯菜迴醫務室來吃飯,因為這裏安靜,沒人打擾。


    見丁秋楠迴來,幾個護工都喊了一聲:“丁醫生好。”


    丁秋楠向他們點了點頭,本想迴自己辦公室去吃飯的,但又有事想問,腳步又轉了過來。


    “我可以坐你們旁邊嗎?”


    “哦,可以,丁醫生請坐吧。”


    那護工往旁邊挪了一點,把休息用的長椅讓開一個位置。


    丁秋楠坐下之後,問道:“怎麽沒看見祝副主任?”


    “祝主任她一向都是去保衛處和白處長一起吃飯的,自祝主任懷孕之後,每天中午白處長都會過來接祝主任一起吃飯,那可體貼著呢。”


    丁秋楠之前不認識祝卿安,但此刻把‘軋鋼廠保衛處’和‘白處長’這兩個關鍵詞一組合,經常看報紙的丁秋楠立刻反應過來。


    “白處長?是那位因為抓捕敵特上過報紙的白萬裏處長嗎?”


    “對啊,軋鋼廠可沒有第二位姓白的處長。”


    丁秋楠本沒見過白萬裏,但在報紙上看過他的英勇事跡,對這樣的英雄有幾分欽佩之心,此刻才知道祝卿安原來就是白萬裏的妻子,原本平靜的心裏突然生出幾分波瀾。


    這波瀾不是對白萬裏有什麽想法,純粹是因為對比。


    自己和祝卿安同為女人,同為廠醫,祝卿安能嫁給那樣家喻戶曉的大英雄,但自己的對象卻……


    平心而論南易確實還不錯,廚師在這個年代是一份體麵又有油水的好工作,他對丁秋楠的關心一直不少,還經常找材料做各種菜肴滿足丁秋楠的胃口。


    丁秋楠本來也對南易挺滿意的,不然也不會跟他處對象,但凡事就怕對比。


    凡事就怕對比,南易就算再好,放在白萬裏麵前也是瞬間被秒得連渣也不剩。


    這種落差讓性子有些驕傲的丁秋楠心裏陡然生出幾絲失落。


    邊上的人沒注意到丁秋楠的想法,繼續說道:“廠裏的其他人都說白處長工作的時候非常威風,非常嚇人,我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那不還是因為有祝主任嘛,白處長對祝主任有多體貼咱又不是不知道,永遠都笑嗬嗬的,好像生怕自己一板著臉就嚇著祝主任似的。”


    “白處長和祝主任這是不是就叫郎才女貌啊?”


    “不對不對,郎才女貌說的是夫妻之間男的有才華,女的有美貌,但祝主任也有才華啊,不然怎麽能當醫生,人家以前在做軍醫的時候也立過功呢,雖然沒白處長的功績那麽耀眼,但也不是咱比得上的,那應該叫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才對。”


    丁秋楠在一旁默默地吃了一肚子的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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