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通了,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


    實在是沒有任何立場。


    閉上眼,腦海裏就是李卓 22 歲那年他在大院裏驚鴻一瞥見到顧盼神姿。俏麗佳人燙著時興的頭髮,鼻樑上掛著墨鏡,烈焰紅唇問背著書包剛下學的他想不想坐自己的車兜兜風。


    再轉眼,是她 25 歲身穿玫紅色短上衣黑色牛仔熱褲在費城接到自己,身後跟著兩個高大白人男子,她袖手旁觀,睥睨地讓兩人充當勞力幫他搬抬行李,稱自己是家弟。


    是她在別人都贊他少年天才,14 歲遠赴重洋求學如何光鮮時,興沖沖踩著高跟鞋跑來敲自己的門,說:小孩兒,帶你出去玩。


    是她在 26 歲那年,同他撐在一把傘下,於漫天飛雪中斂了笑意神情不屑地告訴自己,她要退學迴去嫁人了。


    睜開眼,屏幕上是李卓在端莊優雅的 54 歲這年檢查出的病例。


    那一瞬間,是現實與幻境的巨大落差,悲愴襲來,讓人落了淚。


    時隔多年,時運逼得他再次痛恨生不逢時,偏偏又造化弄人。


    倘若???


    他無數次倘若,自己再年長五歲,又或者李卓嫁的人不是自己親小叔,他能做的會不會更多。


    答案在半生相守裏昭然若揭。


    可現實裏他什麽也做不了,甚至朗朗情誼都要用避之不及的方式隱匿。


    明明他都已經接受,寬慰自己,如此也好,至少他能時時得知她的近況,而李卓在自己生命中寂靜無聲占領的寬度,隻會隨永不停歇的歲月與日俱增。


    為何這都不夠。


    惡魔還要附在耳邊細語,你隨時有可能失去她。


    無法抑製的內心蠢蠢欲動,告訴他,你現在已經有能力做些什麽。


    ??


    第三十六章 (仍是父母愛情)


    李卓的病情在臘月十八日的那次最新檢查中顯示惡化,特約的專家團隊建議她盡快進行全乳切除手術,防止進一步擴散轉移。


    到這步,她自己卻開始猶豫,繼而甚至拒絕了手術,打算保守治療。


    死亡和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管你是鍾鳴鼎食之家亦或生如浮萍之人,一視同仁休想有一絲優待。


    她沒預料到自己的病程發展的如此之快,在理智衡量術後生活和保守治療的壽命後,冷漠的選擇後者。


    如果苟延殘喘也不過是多活一年半載,對她來說完全是賠本生意。


    從知道自己生病到如今,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她在無數輾轉難眠的夜裏預計所有可能性。


    那天的檢查之後,李卓被徐行年逼著強製在醫院住了下來。


    當天徐薑堃也在。


    自從知道她生病的消息,以前經年累月見不到一麵的人好似突然清閑下來,事必躬親的跟進著全程。


    徐行年一開始隻以為是侄子在調查中知道這件事,出於情義來關切一下,幾次過後才覺察出不對勁。


    在他見到徐薑堃於無人時毫不避諱專注於李卓背影的炙熱視線後,終於無法說服自己。


    那一刻好似糊塗半生的人醍醐灌頂,撥雲見霧看清真相。


    毫無端倪的真相突然被揭露,巨大情緒隱在他喜怒不形於色的麵上,隻眼眸流露出轉瞬即逝的震驚,憤怒與悲憫。


    再抬眼,那道炙熱視線已轉向自己,直白坦蕩的看過來。


    那一刻他知道,這是兩個男人的交鋒。


    如果是年輕時,徐行年勢必要上去狠狠揍這個覬覦自己妻子、自己愛人的小人,管他是誰,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他平生所有衝動,都給了李卓。


    但年歲從來不是白長,如今理智會權衡之後提醒他,不能這麽做。


    於是所有千言萬語,萬千心緒放在一個漠視的眼神裏,他隻錯身而過將人關在門外。


    徐薑堃又豈是會被這些束縛的人,他既已打定主意,就沒想過再給自己留餘地。


    除了李卓,他不在乎任何人。


    而當下還能收著自己的行為,不過是顧忌李卓。


    怕自己的感情突然表露,給她負擔;怕自己的行為過界,給她招惹是非。


    於是短暫消失幾天,在她複查時再次準時出現。


    算計好徐行年當著李卓的麵不會有什麽破綻,隻能任憑自己麵上帶笑地把司機趕下車,三人一同前往醫院。


    於是才有了病房裏的場麵。


    李卓在病房也不閑著,說了自己不打算接受手術後,眼看要被扣在醫院,幹脆喊了秘書將自己電腦送來。


    兩個高大男人分坐在兩頭的沙發,一個儒雅俊逸,一個冷峻硬朗。


    她間隙抬頭看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你們叔侄兩人真逗兒,一左一右的上演左右護法呢。」


    兩個男人的心情沉重,沒有說話,隻徐行年站起來,眼看就要拿走她膝上的電腦。


    李卓快他一步將電腦護在懷裏,瞪徐行年一眼。


    所謂歲月從不敗美人,她如今的容顏讓人忽略年紀,這般嬌俏的動作做起來絲毫不顯怪異,徐薑堃愣坐在原地,看在眼裏恍惚迴到三十年前。


    徐行年無奈道:「你應該休息。」


    沙發上的女人幹脆放下電腦,右腿斜斜搭在左腿上,頤指氣使地看著徐行年冷聲道:「徐行年,你少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我也不想被你們當成不能自理的病號來對待,工作我是一定要做的,一直到我做不動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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