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拖遝著沒完的雨日漸摻涼。


    蒲元拿著一份文件疾步走進廳堂,卻隻有泠樂和她的小狗在裏麵玩。


    「泠樂,爸爸呢?」他走上前問。


    泠樂朝裏麵指了指——「在那裏的。」


    他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往裏去了。泠樂看著他進去,也站起身,爬上沙發,矮小的身體踮起腳來才勉強將視線推出窗去,橫繞交錯的通廊一直延去,直至藏進迷霧裏,她盯著那若隱若現的輪廓,試圖看清那整條通向外麵的路。


    「噠、噠、噠……」


    霧裏傳來聲響,越來越近。


    泠樂立即滑下沙發,跑出門,站到簷下樑柱旁,翹首盼著雨霧裏逐漸顯出真相的身影。


    她試探地喊道:「媽媽?」


    廊下的人隨聲一頓,抬眼瞧見那倚著紅柱的小身影——「泠樂?你在外麵做什麽?」


    玉笙走來剛將人抱起,她立即臥進她頸間,似被什麽突然蟄了一下,哇的一聲哭出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乖。」玉笙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心裏也不好受,「你再哭,媽媽可就要走了。」


    「啊……我不要……」


    泠樂哭得更起勁,手臂摟緊了她脖頸不肯鬆開,玉笙哄了半天,才把她的哭聲給止住。俄而進門,正遇上蒲元出來。


    「太太今日沒有事嗎?」


    「沒有,我原也沒有多少事。」


    蒲元沒有接話,轉而提起四姨太的生辰宴,玉笙疑惑抬眉,「你怎麽突然要說起此事?」


    他道:「沒什麽,隻是聽說太太近來與四姨太相處得好,看您需要我備什麽禮?」


    「不用,我已經備好了。」


    蒲元頷首作應,便繞過她們離開了。玉笙迴頭瞧著,對他的反應有些捉摸不透。


    「我還納悶怎麽幾日都安分不鬧,原是等這個時候來哭的。」


    突然響起的聲音叫她心頭一顫,伸來的手覆上貼在她頸間的小臉輕輕擦拭,指尖也幾度蹭過她脖頸,玉笙不自覺地朝後傾了一下。


    興許是他們很少像如常夫妻一樣朝夕相伴的緣故,觸碰彼此仍存有情人間的敏銳,清楚地認知著他們還是兩個完全的人,這無法像擁有自己那樣整個地占有,還保有對彼此最後一點客觀。


    兩人心照不宣地躍過了那些瑣碎,促膝而談,談的僅是關乎他們的事。


    「我還以為你次日就會來的。」鍾徊平和地說。


    「我原是有這樣的打算,但當我準備要換鞋時就改變了注意。」


    他輕挑了挑眉,眉心微蹙著,似乎為她新奇的理由深感疑惑——「為什麽?」


    玉笙眼中的眸光頓了頓,微張唇卻半晌沒有發聲。她迴想當時的情形和思緒,那時她走到玄關,低頭來換鞋,便是那一剎那,她恍惚覺得自己迴到了喬山的公寓,門外……玉笙遲緩地迴頭望向那扇門——門外是鍾徊,他在等著,但她突然便看懂了些許他的角度。


    那時她走出那扇門,雖然她的理智反覆提醒著自己隻有這一次,過後他們不會再有牽連,可是於他數年的情愫深浸她的心神,當她義無反顧地走出那扇門,向他而去,潛意識裏懷著是如赴死的決心,於是讓浮於表麵的克製把什麽都放出來了。


    故而,他也看不見她摺疊隱於其間的缺口,隻認為這就是她的全部,這樣完整無缺的她令其無比心安和輕鬆。


    「我想,拉長一點等待的時間,讓我們有足夠的空隙把好的壞的都想得清楚。」玉笙說時,擰緊了眸光探著他眼底的任何一點變換。鍾徊當真不喜歡這樣刨根到底的打探,那會讓人身處窘境,仿佛是在賤賣他視之為本的東西。


    他轉過頭去,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我想得很清楚。」


    玉笙凝於眉眼的,或憂慮或緊張或哀傷,都轟然散卻,但也沒有喜悅,隻是恍惚的平靜。她含顎垂眸來,才見懷裏的小人兒睜圓了眼睛望著自己。


    「泠樂想我嗎?」她斂著笑容問。


    泠樂點點頭,那還濕漉漉的眼睛滿是殷切,迴答說:「我很想媽媽,每天都想。」


    「是嘛?」玉笙俯首貼著那軟乎的小臉親了又親,聲音溫柔道,「媽媽也一直想著泠樂。」


    鍾徊目光再傾斜過去,那平常多是伶俐的鳳眸彼時柔和似水,陡然反應過來自己也被她這樣偏愛著,心便軟了半截。


    「一會兒出去吃吧,你想吃什麽?」他溫聲詢問。


    玉笙沒有抬頭,隻道:「就上次那家飯店吧。」


    他便起身去打電話預訂,玉笙抬眸隨其而望,恍然不知自己糾結的是什麽——他已決定了要與她迴去,做如常的夫妻,相守一生,這是她想要的。是她想要的嗎?


    那許是會令她一再逼近死局。


    玉笙眸光黯然,背對她的人恰時換了隻手轉身來,目光相觸,鍾徊愣了一下,她稍低頭掩去視線,便不再迫於他深情壓重的眼睛。


    他的表象總是無可挑剔,或深或淺的感情都是情真意切,刻入了他骨髓似的。


    晚時去飯店吃飯,他所有的話都格外輕和,像是安撫。


    而在另一頭,氣氛卻緊張。


    「咣當——」


    她重重摔下槍,憋著一肚子火,咬著牙質問:「誰叫你自作主張去打草驚蛇的。」


    「我自作主張?你聞香意將我們一行人的任務係在一個沒用的女人身上,若是按你這進度下去,王慶陽早就把人給截胡了!」男人拍桌而起,「若是將他女兒押在手裏,難道那姓鍾的還能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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