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將泠樂抱去,換了張手巾給她擦頸處的酒——「什麽都你都好奇,嗯?」


    泠樂抿著唇舔了舔,看見了鍾徊,便躍躍欲試要過去,他在臨著的沙發坐下,伸手來抱走了泠樂。


    「鍾先生近來很忙?」梁智儒還是那副懶散模樣問道。


    他說:「還好。」


    玉笙將另一杯調好的酒給他遞去,便又搗鼓一杯新的。


    「你打算幾時迴翼州府?」她問。


    「我可不是來陵江吃喝玩樂的,你這話問得我好像是多閑似的。」


    「你若是不閑,這世上就沒有閑人了。」


    梁智儒正經著說,他來陵江是有事的。玉笙又問起費小姐來這裏的原因,他便添油加醋地講起燕台的事。


    鍾徊抿了一口酒,餘光隨時留意著。


    第42章 圓滿的人


    鍾徊的認知在某種時候是闊遠的,那時他最單純,像十七八歲的少年,尋的隻是一種感知,那或許是在傍晚遠航時與人離別時刻的感傷與憧憬交織的奇妙碰撞。


    大多時候,他卻又是普遍的沉重,地位和金錢使得他越發謹慎,這時他不再是少年,隻是老謀深算的商人,他深知保全體麵與它們是分不開的。


    但這不影響他時常想從這樣的死局中逃脫。


    他整個的便是矛盾本身。


    「鍾先生,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鍾徊沒有表態,目光還是友好的,他道:「王先生怕是看錯了人,我在陵江並沒有什麽值得您來邀我的生意。」


    「最值得的便是鍾先生本身了。」王慶陽到底是沒有點破他幫程溫攬財的事,而程溫的爛勾當可不見得少。


    鍾徊聽到話看著似乎也是欣愉的,眉眼間笑意溫潤。


    「枉您這麽看得起我,但我確實進不了官邸,或許明後年便要離開陵江了。」


    王慶陽眸光一頓,倒也不再說這件事了,聊起別的亦是熱切。他們這類人最是懂煽風點火的,可惜鍾徊是塊生木頭,點不起火來。


    他說罷最後收尾的客氣話,便上樓了。


    太陽曝曬了數日,今天下起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窗玻璃打得啪啪響,外麵的世界淋在雨幕裏,像是起了霧。鍾徊轉望探了一眼,進到裏麵去。


    彼時,燈下的牌桌還熱著。鄒太太連輸了四迴,便說要去看會兒戲換換手氣,陳夫人隨即就邀他上桌。


    鍾徊沒有客氣,便也替上了空缺。今日的戲是他請看的,但白太太有事沒有來。


    「鍾先生可不能給玉笙讓牌了,您這是第二次出這張牌了。」陳夫人調侃道。


    「陳夫人說哪兒的話,我可沒有讓她。」


    玉笙吃了牌,放一旁說:「這是哪門子的讓牌?明明就是居心不良。」


    陳夫人掩唇笑之,正看戲的鄒太太轉身過來,胳膊倚著靠背道:「我瞧得鍾先生見的人不少呀,倒也不見您整日將忙字掛嘴邊,男人啊,總是喜歡要作忙碌嚴肅的模樣,是如此才顯得正經嗎?」


    她這話引得一陣笑聲連連。鍾徊看著牌,也與她們同笑,說是:「大抵是這樣的,像是太太夫人要作輕鬆模樣,方可顯出美好的一麵來。」


    玉笙心口輕微地跳了一下,似是陡然觸冷,激得一身雞皮疙瘩,她傾目看了看他,陳夫人在此時出牌,她才緩過勁來。


    「鍾先生看得還真細啊。」鄒太太笑言,「話說來,您是有進官署的打算嗎?」


    鍾徊含笑搖了搖頭,道是:「進官署做什麽,那多麻煩呀?我是什麽都不想做的。」


    「鍾先生可真是會開玩笑。」陳夫人似也是稀奇從這樣一個男人口中聽到這種話。


    他還一本正經地說:「確是如此,我想玉笙應該不會不管我的死活。」


    玉笙壓住唇角,胡了牌,而後的幾圈,她也手氣極佳。


    全程無話的香意難得開了口——「鍾太太今日好手氣啊。」


    鄒太太也來了興致,起身走過來,說:「香意,你換我吧。」


    香意隨即拿起包便要讓出座,卻聽對坐傳來聲說:「鄒太太坐我這邊來吧,我手氣也不好,緩緩許是真有作用。」


    她抬眼瞧去,鍾先生已然起身繞到鍾太太身後看牌。


    「鍾先生這是要怕輸了呀?」鄒太太調侃著,坐了過去。


    他道:「定然是要怕的。」


    香意收去目光,幾人重新洗牌,之後牌桌上一片祥和。


    下午便這樣從牌聲、雨聲裏過去了。


    他們是留在最後的,包廂裏難得安靜,兩人一坐一站看起戲,玉笙站著,忽而講起一會兒要去店裏拿新做的衣服。


    「不然明天去拿?」鍾徊道,「你陪我再看一場。」


    她定了定神,微垂眸來看身前的人,神色明朗應話:「好。」


    他聽到了,便等著身邊的空位被填滿,可戲台子上的人輕步轉了兩圈,仍還是空的。


    玉笙已撥開珠簾迴到裏側的貴妃椅歪身倚坐著。


    「不是要陪我看?」他迴頭來,目光擋著輕搖的珠簾朝裏探望。


    她說:「我聽得見呀,那是哭是笑、或喜或悲,不看他們的臉,聲音都可表述。」


    「我是想你坐我身旁來著。」


    「那恐怕不行。」


    「為什麽?」


    「我想遠著看。」玉笙道。


    珠簾平了晃蕩,他轉過頭去孤自看戲,適才那一會兒,戲台上唱了什麽,他無從得知,隻能靠想,但思考是件虛渺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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