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有兩刻,竄天的火光幾次逼退我們,逐漸黯淡熄滅,才終於徹底化為灰燼,一股腦滾入太液池中。


    整個人都是灰撲撲的,我隨意拍了拍衣袖上沾著的細灰,低頭又往含涼殿而去。


    還沒進門,就聽內侍說,豆盧貴妃和玉真公主已等了有一會兒了。


    「豆盧貴妃?」我很是驚訝地問。


    內侍點頭,又催我快些進殿,我抬頭就看見兩個女道裝扮的娘子輕巧地坐在桌案旁。


    「瓊仙娘子……怎麽又是貴妃了?」


    豆盧瓊仙迴頭一笑,「聖人恩賜我享貴妃的品級待遇,凡入宮也以貴妃相稱,但我還是住在宮外的。」


    我為她鬆下一口氣,點頭道:「那我就無須行禮了。」


    又對李持盈輕輕一拜,「見過玉真公主。」


    李持盈忙起身迴禮,「韋姨不必如此。」


    我微笑著招唿她們用茶湯,「我與瓊仙數年未見,不知今日來有何事?」


    「我和持盈都是奉召入宮的,聖人擔心你一個人待著悶,讓我們來陪你說說話。」


    我有些無力地迴說:「我也習慣一個人待著了,實在不值得叨擾你們。」


    豆盧瓊仙笑安慰道:「芳媚已經受封賢妃,可是卻沒有你受封的消息,我和持盈也確實擔心,想來看看。」


    我自嘲道:「哪裏會有沒有娘家人的一品夫人呢?」


    「韋姨,韋氏之亂的株連,沒有波及到你」,持盈側頭正色,「阿耶也嚴令,不許任何人再提。為了此事,阿兄還和阿耶生了許久的悶氣。」


    「是……你阿耶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麽?」


    持盈搖搖頭,「是我親眼所見。韋姨不必心急,雖然會有人反對,但阿耶一定能擺平,讓韋姨安心受封的。」


    「安心受封?」我笑了一聲,「再給我換個姓氏,重新尋我都沒有見過麵的娘家人嗎?」


    「團兒」,豆盧瓊仙把手搭載我的臂上,「你若想像我一樣出宮獨居,是不可能的。終究要一輩子待在宮裏,還不如為自己掙個品級、找個新的家族當靠山。」


    是啊,我連夢都沒有資格再做了。


    他不會放我出宮。即使他肯,我在宮外又還有多少牽掛呢?


    「瓊仙娘子,我真羨慕你。」


    「一個人若你什麽都想要,就會什麽都沒有。你原先不明白,如今也總能體會幾分了。聖人原本比誰都清楚,現在也……」輕微的嘆息,她沒有再說下去。


    我不願再想這些,腦中思索著我想要盡心卻無能為力的事。


    「豆盧貴妃,玉真公主」,我跪下恭敬地說,「你們一個是太子殿下的養母,一個是他的胞妹,等到他日太子即位,可否替我求一求恩典?」


    李持盈略略皺眉,「韋姨,我不參政事的。」


    「團兒,韋氏不可能平反的。」


    我笑著搖搖頭,「不是為了我阿姊,是……說到底金城公主是替玉真公主出降吐蕃的,兩國邦交戰事我自然不懂,可若金城公主有難,還望玉真公主能替她在太子麵前說幾句話。」


    李持盈微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點頭,「隻要與軍政大事無關,我一定盡力。」


    「還有……長寧公主,我擔心日後……」


    「放心吧」,豆盧瓊仙拉起我,「長寧公主的宅邸別院,全都交還給了陛下,其中幾座還特立為景雲祠,歌頌陛下仁愛功德。她是個聰明人,又隻是公主,不會有事的。」


    我放心幾分,又開口道:「那……溫王夫婦……」


    豆盧瓊仙輕輕嘆氣,「我看你就是個勞心一輩子的命。溫王身份敏感,我沒有辦法向你保證,但我會盡力保住溫王妃。」


    我再次跪下,對她們深深叩首,鄭重謝過。


    「韋姨,別想這麽多了。快到中秋了,這可是阿耶登基以來的第一個節慶,他可盼著你一起赴宴呢。」


    我被她扶著起身,微笑著道:「多謝公主。」


    她低頭淺淺一笑,素淨的妝容難掩俏麗的容色,眼皮微垂,蓋住了赭色的瞳仁。


    我突然晃神,鬼使神差地說:「公主可否閉上眼睛,讓我看看。」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卻沒有多問,很快就閉上雙目,嘴唇彎成好看的弧度。


    我不禁抬手,隔著半寸空氣,描畫著她的臉型和五官。


    一點一滴,都是十九歲時從敏的模樣。


    「團兒。」豆盧瓊仙的喊聲將我從恍惚中拽出。


    我清醒幾分,收迴了手,抱歉地一笑,「公主,是我唐突了。」


    持盈笑著搖搖頭,豆盧瓊仙又道:「你還有什麽想見的人麽?我和持盈都盡量替你找來。」


    想見的人……我側頭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阿鸞,對豆盧瓊仙說:「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宋王?」


    豆盧瓊仙和李持盈微微對視一眼,「我幫你遞話就是。」


    十幾日過去,我並沒有等來宋王李成器,倒是李旦來過幾次。他見我身子略好些,很是高興,又總想用掖庭和宮中女官的事務讓我打起精神。


    我已去過掖庭,諸事井井有條,不必我再去費心操持,也就放心地將掖庭令交還了迴去。


    臨近八月,天氣已經轉涼,但我仍愛在白日貪睡,等迷迷糊糊地睜眼,發現眼前的人已不是阿鸞。


    我掙紮著要起身,卻被他按下,隻能低頭道:「見過聖人,阿鸞怎麽也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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