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仁愛,即便真有變故,也不會置我阿姊和仙蒲、裹兒於死地的,是不是?」問過他千百遍的問題,還是忍不住想要得到另一個人的肯定。


    「團兒,先皇亦有寬仁之名,可他……」婉兒沒有再說下去,覆於我手背的雙手蜷起握住我,對我微微一笑。


    轉瞬的靜默,我驀地站起,匆匆向殿外跑去。


    「團兒,你去哪兒?」婉兒的聲音充滿憂慮。


    「迴相王府。」


    駕馬疾馳,很快就能迴到長樂坊,很快就能當麵問問他,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張說。


    揪著這個念頭,我一刻也不敢喘氣,仿佛他私下見的人不是張說,我們之間就沒有欺瞞,他許的承諾就一世不背,我阿姊就永遠都不會有危險。


    第一百零四章 風波(下)


    我一把推開攔著的齊郎,向書齋徑直闖去。


    「團兒,怎麽竟深夜出宮了?」他頗為意外地問。


    「那個煉丹的道士,是不是鳳閣舍人張說?」


    「張說?」他似乎真的被這個問題問得發蒙,過了半晌才呆呆地迴道,「不是他啊。」


    「你沒騙我?」


    「團兒」,眉間的劍紋又因蹙凝而濃重,他關切地問我,「你到底怎麽了?」


    「真的不是嗎?」


    「是道士,千真萬確。」


    我終於沒能忍住,撲進他的懷裏,「好。」


    一遍又一遍的安撫,他顯露出比往常更多的耐心,也沒有多問我為何會有這樣的懷疑。


    「對了」,我緩下了心緒,盯著他的書案問道,「這麽晚了,還在寫訓詁嗎?」


    「不是」,他放鬆地一笑,「上奏表,請封張氏兄弟為親王。」


    「將欲廢之,必固興之。你這是想讓朝中彷徨不定的臣子,徹底站到反對二張的一邊來。不過,這事由你來出頭合適麽?」


    「已經聯絡了太子和阿月,我們三人一同上表,我不過是辛苦些,斟酌字句而已。」


    心中掂量幾分,還是將疑惑問了出口:「你本可以置身事外,非要攪進去嗎?」


    他輕輕談嘆氣,「還都長安之後,母親對二張的信任更甚,交予他們的權柄也愈來愈重,再這樣下去,我連明哲保身都不能夠了。」


    「陛下是君王,她會忌憚太子、會忌憚你,可她心裏明白,這天底下最不希望她出事的就是張氏兄弟。」


    「兔死狗烹,母親也沒想過,那兩個男寵以後能不能活下來。」


    「我想,陛下還是想過的」,我不禁有些黯然,「她讓張氏和譙王結親,也曾真的考慮過把張氏女嫁給重潤。」


    她是帝王,可她還是留下了幾分女人的悲憫。


    「我知道,你不願親眼看到我與母親兩相對峙的一幕」,他攬住了我的肩,「到了那時,我不會把你留在宮裏的。」


    我無心計較他話語中的壓製,縈繞於心的思慮又一次泛上來,「婉兒和文慧……」


    「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況且」,他忽然露出朗逸的笑,「就算沒有你,阿月也不會將婉兒置於險地的。」


    我這才放下心來,靠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等待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湧。


    陛下自然駁迴了封二張為親王的奏表,可是在同一天,另一份奏表的出現讓含涼殿的氣氛冰冷凝重。


    那個兩度上表請陛下退位的蘇安恆,竟再次公開上表,以趙高和胡亥比作張易之和陛下,為魏元忠鳴冤叫屈,力請恢復魏元忠的官職和爵位。


    「臣恐四夷因之,則窺覘得失,以為邊郡之患;百姓因之,即結聚義兵,以除君側之惡」,陛下將手中的奏表扔到案上,「聽聽,這個蘇安恆還真是不懂見好就收,非要去送死嗎?」


    心中幾番盤算,我試著開解道:「既然是為太子留的人才,陛下何不先軟禁此人,不許他再上表?」


    陛下輕笑一聲,「你素有惻隱之心,卻怎知我就是真的要殺他?」


    我被陛下的反問搞得不明就裏,但看她也並非震怒,便討巧地說道:「陛下運籌帷幄,團兒不敢、也無力揣測聖意。隻不過想著,陛下之前為了太子著想,不忍殺了蘇安恆,可團兒又不願他總來煩陛下,所以才作此想。」


    「你倒乖覺,可這蘇安恆就沒有這麽懂事了。隨奏表送上來的,還有一句,此表要傳遍長安。」


    我不禁皺起眉頭,蘇安恆這個行事做派,真的是不撞南牆不迴頭啊。


    「團兒,你不覺得奇怪麽?」


    今日二張與婉兒、文慧都不在,陛下似乎很願意與我多講講。


    我輕輕撇嘴道:「蘇安恆做出這樣的事,似乎在意料之中啊。」


    「我是說」,陛下又是淡淡一笑,「當年四郎為皇嗣,他可從未說過勸我讓位的話,怎麽三郎做了太子,他就這樣急不可耐?」


    陛下的話如一記悶棍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若說盼著皇位迴到李家手中,當年遠比今日兇險,眼下權勢滔天的二張,又如何能與從前被陛下考慮過立儲的武承嗣比呢?


    「陛下的意思是……蘇安恆是……」


    陛下平靜地打斷我,「若說鳴冤,怎就不見他為張說和高戩鳴冤,單單為魏元忠洋洋灑灑寫了近千字?」


    「蘇安恆是受太子所託?」我接著問道。


    「是真是假,我不想分辨,但是太子也該留心些了。」陛下這才流露出一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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