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輕笑一聲,像是戲語一般道:「我的親生孫兒,隻給國公之爵。武姓宗族,卻享親王、郡王之位,豈不是顯得我厚此薄彼?」


    我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思慮欠妥,隻得叩頭道:「團兒有錯,隻顧著為陛下解憂,做事顧此失彼,反倒添了煩擾,還請陛下恕罪。」


    「原不是什麽大事,李守禮是手足之情,李隆基是少年意氣。我也相信,他們不是有意為之」,陛下走到我們麵前,步履緩慢,隻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你們也難得為同一件事求情,我會給幾分薄麵的。」


    我與婉兒對視一眼,不敢相信竟解決得如此容易。


    「旦兒的孩子中,成器已有十三歲,最小的隆業也滿七歲了。讓他們一同出宮,開府建邸吧!」陛下輕快地說著。


    皇子皇孫出閣開府,向來是大恩賜。今日分明該罰,陛下給了東宮五王這般恩典,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至於李守禮和李光順」,陛下微微一笑,俯身向婉兒看去,目不轉睛,「婉兒,賜死誰,你自己挑吧。」


    果然如此……陛下有大恩,定然就會有更狠的絕罰。


    「不,陛下……」婉兒麵色驚懼,上前抓住陛下的裙擺,嘴裏卻全是支支吾吾的辯白,聽不分明。


    「我這是給了你選擇,若你還不肯迴答我,我便將他們一同賜死。」


    如此柔和的語氣,如此冰冷的話語。


    陛下這樣逼迫,是要斷了婉兒與李賢一家所有的恩情。


    「我要李守禮活著!」


    一句刺耳的尖叫,婉兒終於喊了出來,她跌坐在地上,雙肩顫抖,再也不肯抬頭。


    她終於做出了選擇,無論是為了張良娣,還是為了她自己。


    我緊緊握住她撐在石磚上的手。


    「好,婉兒」,陛下仍低頭盯著她,笑意淡然,「你來親自擬詔。雍王李守禮,每月初一杖責二十。安樂王李光順,於東宮院內杖殺,東宮諸人,皆須親去觀刑。」


    用李光順的命、李守禮的身子敲山震虎,令東宮上下皆存畏懼。陛下對李賢一脈,當真不再顧念半分親情。


    第四十七章 鬧朝堂


    李光順一死,婉兒的心結再難紓解。半年過去了,她沒有去過一次掖庭,沒有見過一次張良娣。


    我和阿暖並肩走在高牆夾築的甬道,雙眼不覺飄向頭頂那一道細細長長的藍天,逼仄遏抑而顯晦分明。


    我勸不了婉兒。


    我甚至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陛下命我在皇嗣五子中擇一人而活,我又會在逼迫之下說出誰的名字?


    是從敏的兒子李隆基,還是性情溫和最像他的李成器?


    我心中清明,陛下強逼婉兒而放過了我,不是因為偏袒我,恰恰是因為她需要婉兒死心塌地、心無旁騖地陪在她身側,而我終歸隻是錦上添花之人罷了。


    又或者,陛下對幼子的感情,多少還是強過曾與她爭權的李賢,她願意給李旦留下一份家門安寧。


    婉兒在威逼之下說出李守禮的名字,我心中的僥倖,遠遠蓋過了悲痛和憐憫。


    看得清楚這些曲折,我也愈發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想要護佑無辜之人的韋團兒了。


    「娘子,先去哪個院子?」我們走至掖庭宮門,阿暖悄聲問道。


    婉兒用掖庭令的職權,給玉娘、裴露晞和張良娣單獨辟出了一個院落。她們日間照常在掖庭宮勞作,夜裏卻不必跟百餘娘子擠在同一處了。


    「先去看玉娘她們吧。」我隨口答道。


    張良娣要的史論詩文大略十餘卷,我叫宮婢放下便關好門扇,房裏隻餘我們三人。


    張良娣頷首一笑,雖年近不惑,仍留幾分傾國之姿,「多謝了。」


    我思索片刻,仍掩不住好奇,坐於書案之前,傾身問著:「這些東西,想來不是張娘子要看的?」


    「是給裴小娘子的」,她放下粗糲的陶製杯盞,指尖輕盈,「玉娘照顧她的起居,我總歸閑時居多,就教她讀書作詩。」


    「張娘子有心了。」我忙點頭致謝。


    她輕輕抬手,「守禮的事,我都知道。還要托娘子給婉兒傳話,叫她不必困於心魔。宮中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她沒做錯什麽。」


    「至於守禮……」她仍是輕聲細語的,神情裏的悲憫極為克製,「每月杖刑,我這個做阿娘的幫不上他什麽,有房氏在他身邊,我也是放心的。」


    「張娘子……」


    我有心想要安慰,卻又覺得實在多餘,她這樣一個洞悉世事的聰明人,也不需要這些。


    「叫我敬文,或者文娘便是」,她款款一笑,「你和婉兒都於我有恩,不必這樣客套。」


    「那文娘也可喚我團兒。」


    她點頭輕笑,「團兒可要等玉娘她們迴來?怕是還需一個時辰。」


    我心中估量了時間,便隻能搖頭道:「還要去講經,就不等了,改日再來看你們。」


    講經近一個時辰,待掖庭娘子悉數散去,我才緩步而行,走到宣城公主身前。


    她聽罷也並未離開,一臉瞭然。


    我從袖中取出一方絹帕,鄭重地遞給她,「賢首國師親手抄的《心經》,陛下加蓋了她的私印,公主好生收著。」


    她端身半跪,抬手過眉,輕輕接住絹帕,「多謝韋娘子大恩。」


    「娘子」,我正要與宣城公主再寒暄幾句,阿暖從遠處跑來,將我拉遠些才開口,「楚王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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