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火災,酒罈都放在最外麵,火摺子一掃而過,突厥人也隻注意到更裏麵的米和麵,那是他們的土地怎麽也種不出來的東西。


    陳宜冷眼看他們放下手中的火摺子,拆開麻袋,手捧米粒,臉上橫肉顫抖,興奮得眼睛冒光。


    待人都進得差不多,她默默後退,輕輕一推,跟前的酒罈子撞到臨近的另一個,一個接一個。


    瓦罐碎裂的聲音無比清脆。


    突厥人起初還沒有發現問題,隻努動鼻子,嗅著酒香。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酒!這裏有酒!」


    精明的已經撿起地上的火摺子,蠢的也曉得往外跑,總之,亂成一團。


    都沒有用,酒液流到洞窟內,沾到火星,立刻連成一片火海,碎掉的酒罈子更成一道火牆。


    陳宜站在火牆外,看他們鬼哭狼嚎。酒水沾到她的衣裳下擺,她毫無察覺。


    隔著火焰燎身的士兵,她和押她來的將軍四目相對。她冷笑,將軍怒吼一聲,帶著火焰,朝她撲過來。


    陳宜根本不在意,她欣賞這群強盜的死況。


    被撲倒的瞬間,她看見揚起來的火星子,撞到黑黢黢的岩石壁。好像螢火蟲啊,她想,或許那天夜裏苗安喊她看螢火蟲,她該睜眼看一看的。


    火焰燒灼皮膚真的很疼,像活生生撕掉皮膚。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對得起所有人,可以挺直脊樑去見爹娘了。


    石壁上的火星子鑽出洞窟,亮光中生出一對翅膀,飛上草原,落在飛馳駿馬的額頭。


    一群螢火蟲包圍住李存安,前方的路更亮了,還有一隻輕啄他的側臉,仿佛與他告別。胸中隱隱難過,李存安踢馬腹,加緊腳程。


    他已狂奔三天三夜,把跟隨的軍隊都甩在身後。


    日出東方,他終於在重複的景色中看到成群的帳篷和一大片草地被燒成灰燼的痕跡。


    他緩慢靠近,看見峽穀裏堆積成山的突厥人屍體,探查到營寨門口沒有高掛頭顱,才確信聯軍贏了。


    營寨零星士兵,正在收拾兵器,目光無神,比兵敗還頹喪。


    李存安的心更加不安。


    他跳下馬,隨即捉住一個士兵,匆忙問:「陳宜呢?她在哪?」


    士兵一臉迷茫,上下打量他,手伸到背後,看樣子準備拿兵器。


    李存安舉起雙手,「我是河西軍的李存安,我的人到這裏來,恐怕遇險。」


    他拿出髒兮兮的山楂香囊。士兵盯著香囊許久,嘴巴微微張大,顯然是認出來了,但很快,露出比剛剛更痛苦的神色。


    「你是小先生的上峰,」他不敢看李存安,撇看目光,「對不起,我沒有看住他,他去找珂羅報仇……」


    「什麽?」李存安頭皮發麻,眉頭皺成小山,「珂羅陰險狡詐,她怎麽鬥得過?!」


    「他很厲害,」麵前的小兵立刻反駁,帶著對陳宜的崇拜,紅著眼道:「他殺了珂羅,還殺了葉護,他是大昭的英雄。」


    葉護是突厥對於可汗繼承人的稱唿。說到最後,小兵眼含熱淚。


    李存安胸中仿佛繫著千斤石,越發覺出不對。他一把揪住小兵的衣領,顫嗓又問了一遍:「她在哪?」


    小兵手指指向身後,映入眼簾,營寨後頭一座座嶄新的土包。戰場上馬革裹屍,沒有辦法帶迴戰友的屍體,都是如此就地埋葬。


    他登時眼黑,腿腳發軟。


    「賢侄!」


    範可耀一手血水,來不及洗,衝過來扶住李存安。


    「陳宜已經重傷,你可不能再出事啊!」他感嘆。


    聽到這話,李存安立刻活過來,「她沒有死。」


    笑容來不及凝固須臾,他反應過來,「重傷?她受了多重的傷?」


    範可耀皺眉,目光掃過自己的雙手。李存安會意,也跟著看他雙手上的血。


    「這都是她的血。」


    李存安剛剛放下的心又揪起來,這跟快死了有什麽差別!


    他拉著範可耀,要見陳宜。


    「你放心,沒有性命之憂,隻是……」範可耀領他到帳篷前,就是小兵身後那頂,躊躇不定,「你等會兒進,她不會想這樣見你。」


    此時,門簾那麵傳來一聲慘叫。


    「啊!」


    這慘叫聲太過撕心裂肺,還帶著哭腔。


    李存安沒聽陳宜這樣叫過,也聽出是她的聲音,登時忍不住要衝進去。


    範可耀抓住他,搖搖頭。


    慘叫聲斷斷續續,半炷香後隻剩喘息聲。


    郎中從帳篷裏鑽出來,手中端著一盆血水,盆裏還堆著團成團的紗布,紗布上隱約見黃色膿液。


    李存安迫不及待鑽進去。


    七八尺大帳篷,放了四麵屏風,屏風圍著床榻。


    陳宜躺在床上,滿頭大汗,嘴唇發白,已經昏睡過去。


    李存安已經做好準備,說她不願意見自己嗎,還以為她被毀容。現在見到她麵容完好,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坐在床頭的小凳子,握住陳宜的手,不解道:「她傷了哪?」


    範可耀嘆氣,掀開被子。陳宜一身褻衣灰撲撲的,膝蓋以下的布料都被裁掉;腳和小腿捆滿繃帶,右腿的紗布剛剛綁上,又滲出黃色的液體。


    「她點火自焚,想要與突厥人同歸於盡。」範可耀說到,「還好我發現及時,把她救出來,可惜,火已經燒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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