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氣,鼻尖充盈濃烈的李存安的味道,暖陽一樣毛氈的味道,能讓人的心安定下來的味道。


    背後是掉漆粗糙的柱子,陳宜半睜眼,視線裏,李存安濃密的睫毛和他背後的神像重合,巨大的背德感籠罩住她。 她曉得不對,身體卻酥酥麻麻,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來,仿佛要迎接觸碰。


    吻畢,陳宜奪迴空氣,胸口起伏。


    李存安鬆開她,她一拳打在李存安胸口,拉遠兩個人身體的距離。


    「你瘋了!這裏是寺廟!」她吼道。


    「是啊,我們在寺廟,」李存安氣息也有些亂,比陳宜好一點,「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敢說你不喜歡?」


    他又貼過來,拽住陳宜,不給她退的餘地。


    陳宜不敢看他,「不可以,不可以在這裏。」


    李存安仿佛聽不清,半低下頭,臉湊到陳宜跟前,緊盯她的眼睛,軟聲問:「那可以在哪?山洞裏嗎?」


    陳宜猛然望向他。那雙釀了酒的眼睛太深太沉,她看不清,好像有委屈,也有篤信。


    「他曉得了!」陳宜睜大了眼睛,心中轟鳴:「李存安曉得那個初吻,曉得我在裝睡!」


    一瞬間,汗毛豎起,陳宜的皮膚從脖子紅到腦門兒。


    她用力掙紮,依舊甩不開李存安的手掌,那手掌越鉗越深,仿佛要把她的胳膊擰斷。


    「哪裏都不行!我已經跟別人定親,很快會嫁給別人。」她大喊。


    「李存安,我們這樣是不對的。」她認命般鬆手,語態絕望。


    身體的束縛驟然放開,李存安後退一步,展開雙臂。他站在陽光裏,一身昂貴服飾,身姿挺拔驕傲。


    「我現在是河西少主,論銀子,論權力,都比當初的朱公子要強。」


    「你當初可以為了朱公子拋棄我,現在接納我,和董參解除婚約,怎麽就不行呢?」


    他知道自己在說氣話,但還是停不下來。


    「陳宜,我已經不是跟在你屁股後麵轉的苗安了。」


    「該輪到你轉頭看看我。」


    他拉著陳宜,一起望向斑駁的神像,捉住她的手指立誓。


    「我隻問你,你是否鍾情於我?你想和我……不是李存安,不是苗安,就是我這個人,在一起嗎?」


    神像掉漆的黑瞳,在陽光下發出亮光,仿佛真看著她。


    陳宜不說話,說不出話,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她的鼻頭髮酸,不自覺的肩膀抖動,啜泣、落淚。


    李存安沒再要她迴答,而是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說:「這裏沒有別人。」


    她抬起雙手,迴抱李存安的勁腰,越抱越緊,臉埋在他胸前,悶住聲音哭,一邊哭一邊揪住李存安後背的衣服布料借力。


    李存安說的對,他不再是苗安,他是頂頂的貴人。可就因為他是貴人,他要娶妻隻能娶公主,不會是身背命案、曾為囚犯的陳宜。


    他們不會有結果,陳宜頭腦清醒,想體體麵麵的訣別,偏偏李存安捉住她,不許她逃。


    可以嗎?可能嗎?她埋在李存安懷裏,不停想這兩個問題。


    不知道哭了多久,下山的時候,火紅的太陽隻看得到一半。


    陳宜被李存安抓著手,和下樓時一樣,十指緊扣。她沒有掙紮,靈魂不曉得什麽時候飄走了,隻剩個軀體任他處置。


    馬車停在酒坊前,小媒婆早等在這裏,焦灼踱步。


    李存安鬆手,放陳宜下車。


    小媒婆瞟李存安一眼,攬住陳宜的肩膀,對身後酒坊裏喊話:「我和陳宜先去酒家等你。」


    遙遙傳來董參一聲:「好。」


    她帶著陳宜走了兩步,隨便在街邊小販那裏拿了口脂,塞給陳宜。


    「試一試。」她說,舉起一旁鏡對準陳宜。


    陳宜沒興致,瞥向銅鏡,被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跳。早晨塗好的口脂暈出嘴唇,糊得亂七八糟,臉上的淚痕皴出兩道印記。


    她慌亂抬手,想用袖子擦臉,被小媒婆按住手臂。


    稠密的羊脂膏塗在陳宜的臉蛋和嘴唇,小媒婆從攤子上揀了塊手帕,輕輕擦拭。不一會兒,鏡子裏出現個清雅別致的江南美人。


    她打開口脂蓋,輕抹在陳宜唇中,讓她抿一抿。


    「好啦,」她按著陳宜的肩膀,「笑一下,別讓董公子看出來。」


    陳宜點點頭,扯出笑容,正要謝小媒婆,就她叉腰伸手,招手道:「一共八十文錢。」


    好吧,銅鏡、香脂、口脂,還有一塊手帕,也不算貴。


    陳宜掏出一吊錢,小媒婆奪過來,數出八十個銅錢給小販,另外二十文揣到自己荷包,喜笑顏開:「封口費。」


    明明是孩子娘了,小媒婆還和小時候一樣調皮。陳宜和她在一起,好像也找迴幼時的自己,心情總算好點。


    兩人到酒家點了十餘種酒,每種隻要一壺,餘下四菜一湯,都是普通菜品。他們本來約好今天約酒,陳宜整理心情,集中精神準備品酒。


    「陳掌櫃今日來摸查品酒?」酒家親自來打招唿,給他們倒酒。


    小媒婆多拿一隻空酒杯,放在對麵,示意還有一個人。


    酒家親自來自然是有好貨介紹,陳宜舉起酒杯,湊到鼻下。酒香淩冽,光聞已知濃烈,卻不渾厚,猶如隆冬寒氣刺得人鼻腔收縮。


    「這是北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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