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友謙將她拋到這裏,就是要磨平她那僅餘的道德感。他說過,你會撒謊,你會打架,你會發狠,但那都是麵對你所認為的「壞人」。我要將你腦中那根將好人壞人分開的弦,狠狠切斷。


    此時,高希言垂首,聽著姓宋的男人跟帕拉相互客套。正說話間著,帕拉驀然揚眉,一拍桌子,姓宋的赫然掏槍,飛快跳到帕拉身後,瞬間挾持過她。此時,外麵飛快飄來一艘快艇,宋用槍指著帕拉,將她拽出屋子,準備跳到小船上。


    宋邊往外走,邊用槍指著帕拉的腦袋,帕拉手下眾人跟他倆相隔一定距離,都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宋轉身要退出時,身後突然砰然槍響,他右腿一軟,帕拉趁機奪過他手上的槍,朝他連連射擊。


    宋瞬間倒地,腦後血泊染紅地麵。


    帕拉抬眼,見站在宋身後的正是高希言,她握著槍枝的右手下垂,但神情震動。一切發生得太快,而她情急之中,隻想著為帕拉解圍,沒想到帕拉下手這麽快,二話不說就結果了對方性命。


    良久,她抬起眼睛,恰好與帕拉雙眸對上。


    帕拉輕描淡寫:「謝謝。」


    身旁眾人圍了上來,要護送帕拉出去。帕拉往外走,與高希言擦身而過,低聲說,「不要以為對方是自己間接殺的,就鬧愧疚。動物世界弱肉強食,他一轉身發現你在身後,倒下的屍體不是我,也不是他,而是你。」


    高希言還在消化這件事,帕拉已經讓眾人將宋的屍體拖出去。她說,今天晚上有客人來,讓人趕緊把地方收拾幹淨。


    到了晚上,高希言有點發燒,帕拉讓人來看過她,見她沉沉入睡,便不再叫她。她住在帕拉莊園裏,一排工人房中,最尾那間,非常安靜。帕拉在花園裏舉辦宴會,無論聲音多大,基本都吵不到她。


    她一覺睡到半夜醒來,爬起來喝了杯水,又歪著腦袋,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她有點頭痛,再睡不著,用房間裏不知道誰的唇膏寫下周禮,又在旁邊寫下一個 m 字。坐在長沙發上,一直看這兩個名字,直到入睡。


    半夜裏,她覺得有點冷,翻了個身,耳邊聽到有聲音,立馬警醒。


    她見到床沿上有黑色的人影,電視機亮著,在播放新聞節目。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看到那正是施友謙。


    高希言覺得自己是發燒後的幻覺。但她一摸前額和脖子,燒似乎已經退了。


    她抬頭看電視,上麵是國際法庭審訊片段,影像並不似今日般高清,似乎是歷史事件重播。


    施友謙眼皮也沒抬,懶聲懶氣地說,「你醒了?」


    高希言看看他,又看看跟前的電視。再看清,是聯合國發布譴責印尼軍隊在東帝汶大屠殺的報告。顯然是舊聞錄播。


    這不是幻覺。的確是施友謙。她腦子一點點清醒過來,想起早上帕拉說的客人,原來就是施友謙。


    她爬了起來。


    施友謙下巴指了指電視,像對老友記說話一樣,施施然道,「習慣了。睡不著就會起來看電視,看同樣一個節目。怎樣都看不厭。」他垂下頭,月色映著他半邊側顏,像一道剪影。「說起來,你跟我也算同類,都是家人被殺,都要向同樣的人報仇。」


    高希言想,施友謙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話有點多。她問:「還沒到時間。你怎麽來了?」


    「想來就來,還要找麥玲玲擇個良辰吉日?」他輕聲一嗤。她的問題,跟她這個人一樣可笑。但也許是電視上冗長的報告太過催眠,也許因為他看過太多遍,又也許因為夜已深,他露出了疲態。


    施友謙脫下外套,摘下手上的戒指、腕錶,整個人像沉入水底一樣,往長沙發上,慢慢地躺下去。


    高希言覺得他這番舉動,未免有點沒頭沒腦。她想了想,抓起自己的衣服,試探性地說:「我出去——」


    施友謙突然睜開眼,伸出一隻手,像打撈什麽似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留在這裏。」


    高希言正疑惑,隻聽施友謙又說,「留在這裏。」這一次,他的聲音多少帶點咬牙切齒。他的手異常冰涼。她有片刻猶豫,腦海的浪花捲起一朵又一朵,但最後隻是說了聲,好。


    跟這樣一個危險的男人,在同一間房裏,此地又是罪惡的異國。下半夜,高希言沒有睡,隻躺在床上想事情,一遍遍複習這幾個月來學到的東西,在腦海裏重新過一遍偵察與反偵察的情景。


    不一會兒,她突然聽到長沙發上有聲音。她轉頭,看到施友謙抱住自己手臂,蜷起身體。


    高希言明白髮生什麽事了。


    她湊近去,在他身上摸了摸,發現他身上沒有藥。高希言想起,她跟施友謙說過,周禮正在試圖戒掉藥物控製,如果他也要脫離契爺控製的話,也要靠自己戒掉。


    不能尋求任何機構幫助。不能在新濠進行。這樣很容易會被契爺發現。


    高希言突然想起周禮去瑞典的那兩年,那正是他暫時遠離契爺耳目的時候。在新濠再見他時,他大口吐血,應該是用其他藥物壓製藥物對神經係統破壞,所形成的副作用。現在看來,那已經是他戒除藥物控製的最後階段了。


    這就是施友謙要到泰國來的原因。


    高希言到浴室裏,慌亂中取過毛巾,沾了熱水,又奔出來。施友謙前額碎發都被汗水濕掉,整個人像被扔到冰窖一樣,不住地抖。她顧不了許多,使勁扯開他襯衣扣子,露出的肌膚上,全是冷汗。她用熱毛巾敷在他前額上,又擦拭他身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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